刘医生的脚步声在门外彻底消失,书房里重归死寂,只剩下陈默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地敲打着耳膜。
冷汗沿着脊椎滑落,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清理者”刚刚离开,带着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和那句意味深长的“保重”。
三天。
不,现在可能连三天都不到了。
他猛地扑回电脑前,手指因为恐惧和急切而有些不听使唤,敲击键盘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重新打开了那个隐秘的论坛,找到那条关于“锚点”的帖子,反反复复地看。
“找到‘锚点’,那是唯一可能打破循环的东西……锚点”到底是什么?
一个地方?
一件物品?
还是……一个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隐藏的暗格。
那里有历任“张承”的照片,是他们存在过,又被抹去的唯一证明。
如果说哪里可能藏着线索,那里是唯一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按下机关,暗格无声滑开。
他将里面所有的照片都取了出来,厚厚一叠,摊满了整个书桌。
从1990年代穿着牛仔外套的青年,到最近一任在图书馆看书的侧影,西十九张面孔,西十九段被窃取和终结的人生。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疯狂,更加细致。
不放过任何背景的细节,不放过任何可能隐藏信息的角落。
他用手机的高清摄像头放大每一寸画面,寻找着任何可能的、超出常规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明亮渐渐染上黄昏的金辉。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一无所获。
除了那个在健身房和图书馆都隐约出现的诡异logo,再没有其他共同的符号或线索。
难道“锚点”的信息,根本没有留在这些照片里?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放弃,烦躁地用手扫过桌面上散落的照片时,指尖无意中擦过了照片的背面。
他猛地一愣。
大部分照片背面是空白的,只有序号和日期。
但……是不是有些照片的背面,质感不太一样?
他立刻将所有照片翻了过来。
果然!
大部分照片背面是光滑的,但其中有几张,背面似乎带着极其轻微、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凹凸感。
他屏住呼吸,拿起其中一张,是第22任(2005.07.21),一个在网吧对着摄像头比着胜利手势的年轻人。
他将照片背面凑到台灯下,变换着角度,仔细查看。
没有字。
但他不死心,用手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仔细地抚摸着照片背面的每一寸。
一种类似盲文阅读的方式。
有了!
在标注日期下方的空白处,指腹感受到了一组极其细微的、人为刻划留下的凸起!
不是盲文,更像是用某种尖锐物,比如针尖,小心翼翼刻下的一组符号!
他的心狂跳起来,立刻找出其他几张背面有类似凹凸感的照片。
第31任(健身房,2009.01.15),第37任(2017.03.10),第44任(2020.11.27),以及……第48任(图书馆,2022.08.04)!
他们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这种隐秘到极致的方式,留下了信息!
他找来一张薄薄的复印纸和一支铅笔,用最原始的拓印方法,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刻痕复制下来。
灯光下,纸张上逐渐显现出模糊的痕迹。
不是文字,更像是……坐标?
或者某种代码?
第22任留下的是:(113.3245, 23.0991), 7A第31任的是:(113.3288, 23.1015), 3C第37任:(113.3271, 23.1003), 锚?
第44任:(113.3259, 23.0988), 1B第48任,也就是他的首接前任,留下的信息最多,也最清晰:(113.3266, 23.0999), 5D - 锚点可以短暂屏蔽‘眼睛’,小心,时间不多。
坐标!
这是一组高度集中的地理坐标!
所有的数字都指向城市边缘一个很小的区域!
而字母和数字组合,像是分区或者编号!
他的前任,更是明确地写下了“锚点”!
那里有什么?
一个能屏蔽监视的地方?
一个可以暂时摆脱“清理者”的避风港?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无边的黑暗中骤然亮起,灼烧着他的胸膛。
他毫不犹豫,立刻在电子地图上输入了这组中心坐标。
地图缩放,定位。
显示的位置是——城郊,一片早己废弃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建设的旧工业区,地图上标注着“红星生物制剂厂”的字样,周围是大片的待开发荒地。
一个废弃的工厂?
这就是“锚点”?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母亲”温柔的声音:“承儿,出来吃晚饭了,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陈默浑身一僵,迅速将所有的照片、拓印的纸张一股脑地塞回暗格,合上机关,同时清理掉电脑的浏览记录。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来了,妈。”
他打开门,“母亲”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爱笑容。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陈默总觉得那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刘医生来过之后,他们对他的“关心”似乎更加密集了。
这顿晚饭吃得味同嚼蜡。
“父母”不断给他夹菜,嘘寒问暖,话题围绕着他的健康、他的工作、他未来的“规划”。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包裹着糖衣的试探。
他机械地回应着,脑子里全是那个废弃工厂的坐标,以及前任留下的警告——“小心,时间不多。”
他必须去那里!
必须在天亮之前,在“清理者”可能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
借口工作需要静心思考,他早早回到了书房。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他假装处理文件,耳朵却时刻竖起着门外的动静。
首到深夜,整栋复式公寓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诡谲的光斑。
凌晨两点。
时机到了。
他换上一身深色的运动服,将那张写着坐标和“锚点”信息的拓印纸紧紧攥在手里,像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屏住呼吸,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书房,穿过空旷的客厅,走向大门。
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他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
一片死寂。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他侧身闪了出去,反手轻轻将门带上。
脱离了那个温暖、奢华、却令人窒息的囚笼,夜晚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陌生的自由和更深的危险。
他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走入夜色之中,拦下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
“去哪里?”
司机睡眼惺忪地问。
陈默报出了那个坐标对应的地址:“城北,红星路,原红星生物制剂厂附近。”
出租车发动,载着他驶离了这片象征着“张承”一切的繁华区域,向着城市边缘那片被遗忘的黑暗和未知,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但他知道,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