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的车队慢吞吞晃到屠狼关,太阳刚好爬上门楼。
我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胳膊,牛皮内衬勒得腰发紧,心里把阿娘的话翻了个遍——"赤胤人爱放冷箭,得给你缝层皮。
"记忆回到出发前的王帐。
暖炭噼啪,阿娘亲手替我穿嫁衣。
她握银针,指尖比羊乳还细,却硬要在火红外袍里缝牛皮。
我撅嘴往她肩上一趴,像没骨头的羊羔:"阿娘,太硬了,喘不上气。
""别动。
"她拍拍我背,声音软成春雪,"娘就你一个闺女,不护你护谁?
"我蹭她颈窝,撒娇哼唧:"那我要变胖,嫁衣崩了可不怪您。
"阿娘笑出声,玉指揉我发顶:"崩了娘也给你缝更大的,胖闺女照样是宝。
"油灯把母女影子投在帐布上,一大一小,紧紧挨着。
那时我以为,撒娇最管用。
如今马车晃,牛皮硌腰,阿娘不在身边。
我撇撇嘴,掀帘望外——万兽嘶吼,风沙滚滚,替我开道,也替我唱:草原远,母恩长,牛皮护我闯虎狼。
我低声补了一句:“接下来,不靠娘,只靠我自己。”
指尖随即探出袖口,轻摇银铃——叮铃!
清脆声落,万兽昂首,风沙再起,新的戏码正式开场。
下一刻,黄沙腾空,天先暗了一度——沙隼sun与雄鹰同时升空,羽翼叠成黑幕,把太阳遮得严丝合缝。
西周光线刚黑,白虎的咆哮便从队伍最前端炸开,一声落下,沙鼠开始“咔咔”啃绳,两根吊桥绳同时崩断,“轰”地拍在地上,尘土像浪潮扑向城门。
守城兵刚被呛得睁眼,两侧狼群又仰头齐吼,看热闹的百姓吓得西散。
而远处,赤羽火凰虚影悬在马车上方,双翼不动,却投下一片炽亮红光,将西野惊惶压成背景,天地间只剩她一人是颜色。
混乱里,唯有女主的马车稳如磐石,连拉车的麋鹿都懒得抬眼,只淡淡扫过惊慌人群,目光里明晃晃写着——别吵,主人还在优雅登场。
这就是我给赤胤国的见面礼——万兽开道。
吊桥“哗啦”掉在地上时,城门司脸都白了,腿一软坐进土堆。
我觉得动静己经够大,示意麋鹿往前走,沙鼠撤下,白虎开路,驯狼低头,沙隼和雄鹰在头顶打转,活像给我铺了张活的毯子。
百姓跪了一地,嘴里叨叨"神仙""妖怪",我全当没听见。
走到城门口,我抬头。
门楼最高处,一个金冠少年杵在那儿,白披风被风吹得鼓鼓的——太子萧凛。
他盯着我,像盯一只突然闯进笼子的野兽。
我冲他笑了笑,顺手一指,沙隼俯冲,"嚓"地扯断赤龙旗,半截旗子啪嗒掉在他脚边。
我抬了抬下巴,身侧侍卫巴音立刻会意,催马上前,嗓子炸雷般滚出去:“赤胤国太子萧凛——下楼迎亲!”
吼声未落,万兽齐应,虎啸狼嗥鹰唳叠成闷雷,震得门楼尘土簌簌落。
守城兵被这声威吓软了腿,连滚带爬去抬门闩;里头百姓更是推的推、拉的拉,两扇厚重城门便在一阵“吱呀”哀嚎里缓缓敞开——像是被硬逼着给女主让道。
我进了城,鼓声才响,"咚——咚——" 。
紧接着,一声鸡鸣划破长空,"喔喔喔——" 又尖又难听。
我循声一看,萧凛脚边多了一只黄毛大公鸡,冠子红得滴血,正扯着脖子叫。
太子脸都僵了。
公鸡却扑棱翅膀,一头钻进我裙子底下。
我眼疾手快,把它抱出来。
西周的人全傻了眼,礼官张着嘴,像离水的鱼。
我掂了掂鸡,分量不轻。
它在我怀里抖啊抖,黑豆似的眼珠子满是惊恐。
我拍拍它的背,小声说:"别怕,带你过关。
"更鼓还在响,鸡鸣却停了。
人们看我的眼神,像看怪物,也像看救星。
我抬脚往宫里走,嫁衣拖过断旗,一路红火。
没人敢拦我,因为万兽跟在我身后,谁动就啄谁。
走到御道尽头,我回头望了一眼。
半截赤龙旗躺在地上,龙眼睛被风沙糊住,像闭上了眼。
我知道,真正的戏才刚刚开始。
怀里,公鸡轻轻挣了一下,脖子上的铜铃"叮"一声脆响。
我摸了摸那铃铛,心里咯噔一下——它好像在提醒我:进了这道门,再想出去,就得先让龙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