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的雨下得泼天似的，豆大的雨点砸在‘糖颢时光’——宋颢欢开的甜品店——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店内暖黄的灯光裹着奶油与焦糖的甜香，将窗外的湿冷隔绝在外。
宋颢欢站在吧台后，指尖捏着裱花袋，正专注地给一块抹茶慕斯做最后的修饰。
淡绿色的奶油在他手下流转，勾勒出精致的螺旋花纹，顶端缀上一颗鲜红的草莓，恰到好处。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围裙，领口系得一丝不苟，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只是眉宇间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
风铃“叮铃”一声轻响，被推门而入的冷风带着雨丝吹得晃动。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些什么？”
旁边的员工赵艾连忙放下手里的擦杯布，抬头招呼。
这姑娘刚来店里不久，性子活络，就是眼神忒尖。
门口的人收了伞，抖落一身的雨珠。
深色的西装被雨水浸得微湿，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他没立刻回答，目光先在店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吧台后那个熟悉的背影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目光在那道背影上多停留了两秒，才发出一个低哑却极具磁性的声音：“有糖吗？”
宋颢欢捏着裱花袋的手猛地一顿，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悄悄攥紧，指节泛白。
奶油在慕斯边缘歪歪扭扭地多出一小团，破坏了原本的和谐。
他指尖的温度仿佛瞬间被抽走，只剩下冰凉的僵硬。
这个声音，就算隔了六年，就算被雨声搅得模糊，他也绝不会认错。
但他没有抬头，只是不动声色地用刮刀刮掉多余的奶油，重新调整姿势时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攥着的裱花袋被捏得微微变形，声音却平稳得像一潭死水：“赵艾，继续忙。”
赵艾“哦”了一声，心里却犯了嘀咕。
老板这反应也太奇怪了，刚才那一下停顿，跟被针扎了似的。
她看向来人，男人很高，眉眼深邃，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像是许久没休息好。
“有的，我们这儿糖的种类可多了。”
赵艾转身从吧台下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糖盒，里面五颜六色的糖果堆得满满当当，“您看要哪种？
水果硬糖、牛奶糖、软糖都有……”男人的目光掠过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最后定格在角落里那排青绿色的糖上，声音依旧低沉：“青苹果味的，谢谢。”
赵艾愣了一下，这口味不算大众，平时买的人不多，老板倒是偶尔会自己含一颗。
她数了数，盒子里正好剩下十七颗，没多问，全装进小纸袋里递过去：“一共十七块。”
男人付了钱，指尖碰到纸袋时，微微顿了顿，像是在感受那点微薄的重量。
随后他又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指明要靠窗的位置。
赵艾把咖啡送过去时，偷偷打量了他两眼。
男人坐在那里，没看手机，也没看菜单，就那么望着窗外的雨幕，侧脸冷硬，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场。
可他放在桌上的那袋青苹果糖，却透着点格格不入的孩子气。
宋颢欢这时己经处理好了那块被“毁了容”的慕斯，将它放进展示柜最不显眼的位置。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店内的桌椅，落在窗外连绵的雨帘上。
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又蜿蜒流下，像极了小时候那个夜晚，砸在余家大门前青石板上的雨。
那时候余糖蔚跪在雨里，小小的身子抖得像片落叶，而他举着伞，递过去一颗青苹果糖。
也像高二那年的雨天，回廊下，余糖蔚红着眼眶说“我喜欢你”，雨声大得快要掀翻屋顶。
更像分手那天，同样是瓢泼大雨，他站在雨里问“为什么”，余糖蔚沉默着，任由雨水混着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砸出一个又一个坑。
六年了，怎么还是雨天。
他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围裙上沾着的一点抹茶奶油，那抹淡绿像极了当年余糖蔚校服的颜色。
他收回蹭着奶油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吧台边缘，垂下的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鼻尖萦绕着甜腻的香气，可心里却像是被雨水泡透了，泛着密密麻麻的酸。
赵艾端着水壶经过，瞥见老板望着的方向正对着窗边男人的位置，又看了看男人桌上那袋青苹果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俩人，奇奇怪怪的，怕不是有什么故事吧？
雨还在下，没要停的意思。
靠窗的位置上，余糖蔚拿起那袋青苹果糖，倒出一颗在掌心。
糖纸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捏着那颗糖，指尖微微用力，糖块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就像这些年，宋颢欢这个名字在他心上刻下的印记。
他没吃，只是把糖重新放回袋里，抬手擦了擦窗上的水痕，目光穿过雨幕，落在吧台后那个忙碌的背影上，再也移不开，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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