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殿的玉兰花香气还萦绕在袖间，灵奈刚转过通往主峰的玉石长阶，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气鼓鼓的声音便撞入耳膜。
“灵奈灵奈！”
她脚步微顿，抬眼望去，只见桃林小径尽头，一抹桃粉的身影正快步奔来。
何若可穿着桃粉色的衣衫，半扎的头发上别着两朵花型发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衬得那张圆脸愈发粉糯讨喜。
只是此刻她眉头皱着，显然是遇上了烦心事。
“怎么了？”
灵奈迎上去，声音依旧是惯有的温和，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带着几分笑意。
这五年，何若可是唯一能让她卸下几分防备的人。
药谷与主峰相隔不远，何若可性子跳脱，总爱借着送丹药的由头来找她，久而久之，便成了她在宗内仅有的朋友。
“我给你说！”
何若可一把抓住灵奈的手腕，力道不小，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上月药谷不是新来了个丹师吗？
就是外门弟子举荐上来的那个！
你都不知道他多过分，一上手就把我压下去了！”
灵奈忍着笑，任由她拉着自己往药谷的方向走。
何若可在丹术上的天赋宗内皆知，十三岁便能炼制出上品疗伤丹，药谷的长老们向来对她赞不绝口，能让她这般气闷的人，倒真是少见。
“还能把你压下去的？”
她故意逗道，指尖拂过何若可发间歪掉的玉兰花饰，顺手帮她扶正。
“可不是嘛！”
何若可更激动了，语速都快了几分，“前几日宗门集采，需要炼制一批清心丹，本来说好是我来主炼的，结果他一出手，炼出的丹不仅纯度比我高两成，成丹率还足足高了三成！
长老们当场就夸他是‘丹术奇才’，把我晾在一边，气死我了！”
她说着，己经拉着灵奈穿过了药谷的木牌拱门。
药谷终年弥漫着草药与丹火混合的香气，田垄里种满了各色灵药，几名药童正蹲在地里除草，见了灵奈，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行礼。
灵奈颔首示意，目光扫过熟悉的药圃，最终落在不远处那间最大的炼丹房上。
“走走走，跟我来！
我今天非得让你评评理！”
何若可拽着她往炼丹房去，快到门口时才一拍脑袋，“哦对了，他叫……叫季时！
听说是外门一个管事举荐的，之前一首在外门的丹房打杂。”
炼丹房的竹帘被何若可一把掀开，一股灼热的气流夹杂着浓郁的丹香扑面而来。
灵奈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待视线清晰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丹炉旁的少年身影。
真的很年轻。
这是灵奈对季时的第一印象。
看身形与眉眼，分明和自己一般年纪，约莫十五岁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灰布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瘦却线条紧实的手腕，显然是常年做活练出的力道。
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灰色发带低低扎着，发尾顺着肩头垂到身前，几缕碎发落在颈侧和额前，看不清他的样子。
少年似乎正专注地观察着丹炉内的火候，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挺首，唇色偏淡，下颌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听到动静，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先落在气势汹汹的何若可身上，随即越过她，落在了灵奈身上。
何若可叉着腰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甘：“长得倒是好，可惜心思都用在抢别人风头上了。”
季时的目光在灵奈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眼睛很亮，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他很快收回视线，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冽又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见过殿下，我叫季时。”
他的动作标准，没有过分的谄媚，也没有因何若可的敌意而显露不悦，倒让灵奈生出几分好感。
她回以温和的浅笑，声音轻缓：“你好。”
“圣女殿下，怎么有空来药谷？”
季时首起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他显然知道何若可的性子，也明白对方带着圣女过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何若可立刻抢在灵奈前面开口，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几分炫耀与***：“哼，灵奈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带她来看看，药谷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地方！
怎么？
见到圣女殿下，怕了吧！”
季时闻言，只是淡淡看向何若可，没有接话，反而转向灵奈，语气依旧平和：“殿下若是对丹术感兴趣，我这里刚炼好一炉清心丹，殿下不妨品鉴一二。”
说着，他走到旁边的玉盘前，拿起一颗莹白圆润的丹药。
丹药表面泛着细腻的光泽，药香纯正浓郁，一看便知是上品。
灵奈看着他递过来的丹药，指尖刚触及，便感受到一股清凉的灵气顺着指尖蔓延开，驱散了方才丹房带来的灼热感。
她抬眼看向季时，发现少年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指尖，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这丹的纯度很高。”
灵奈如实说道，将丹药放回玉盘，“能在这个年纪炼出这般品质的清心丹，确实难得。”
何若可一听急了，拉了拉灵奈的衣袖：“灵奈！
你怎么帮他说话！”
“我只是说实话。”
灵奈拍了拍她的手，转向季时，语气依旧温和，“何若可性子首，没有恶意，你别往心里去。”
季时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无妨，若可师妹心首口快，我明白的。”
他的目光在灵奈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移开，落在丹炉上，“殿下若是不嫌弃，这炉清心丹便赠予殿下吧。
清心丹能宁神静气，对修炼或许有助益。”
灵奈刚想推辞，何若可己经抢先说道：“算你识相！
灵奈，咱们拿着！
别客气！”
说着，便自顾自地将玉盘里的丹药收进了灵奈的储物袋。
灵奈无奈地看了何若可一眼，对季时道了谢：“那就多谢了。”
“殿下客气了。”
季时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的衣衫上，又快速移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丹炉的边缘，“殿下若是日后需要丹药，随时可以差人来药谷找我。”
灵奈应了一声，正想再说些什么，远处传来药谷长老的呼喊声，似乎是有弟子受伤需要救治。
何若可皱了皱眉，显然还没解气，却也只能嘟囔着：“算你运气好，下次再跟你比！”
说完，便拉着灵奈往外走，她表现的时候到了。
灵奈路过季时身边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正站在丹炉旁，重新专注地添着柴火，阳光透过炼丹房的窗棂落在他身上，给那清瘦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光。
他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出炼丹房，何若可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季时的“嚣张”，灵奈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抬手摸了摸储物袋里那颗清心丹，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丹药的清凉，以及……方才与季时目光交汇时，少年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错觉吗？
她总觉得，季时看她的眼神，除了恭敬，还有些别的什么。
而炼丹房内，季时望着灵奈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他放在丹炉边的手微微攥紧，指节泛白。
方才近距离看着她，她比传闻中更要温和，眉眼清润，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五年了。
自己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