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震动不是***，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嗡鸣，像一只困在颅骨里的铁蜂。
林晓晓猛地从床上弹起，心脏狂跳，冷汗己经浸湿了额发。
不是闹钟。
梦里那串像蛆一样蠕动的bug代码和堆积如山的A4打印纸，仿佛还黏在视网膜上。
她喘着气，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根本没有来电。
又是这样。
连续第几个凌晨了？
总是在那个临界点，在即将被梦境深渊彻底吞噬的前一秒，被这种无源的恐慌硬生生拽回来。
她按掉那个设定为“最轻柔鸟鸣”的真正闹钟，房间里死寂一片。
窗外，城市的天空是那种永不清爽的、被霓虹灯浸染的灰蓝色。
早上六点西十分。
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晃晃悠悠地走进逼仄的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头发也因为焦虑的睡眠而翘得乱七八糟。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扑脸，试图唤醒麻木的神经。
“林晓晓，”她对着镜子里那个萎靡的女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今天也要努力……生存下去。”
“生存”，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苦涩。
曾几何时，她憧憬的是“生活”，是“奋斗”，是“实现价值”。
但毕业不过一年，那些闪闪发光的词汇就被磨成了“生存”这两个灰扑扑的字眼——像盾牌，也像枷锁。
挤上早高峰的地铁，过程如同一场小型战争。
她瘦削的身体被前后左右的人墙紧紧包裹，鼻尖充斥着各种早餐、香水、汗液混合的复杂气味。
她被迫踮着脚尖，脸颊几乎要贴在前面陌生人油腻的羽绒服上，每一次呼吸都倍感艰难。
车厢像一只超载的沙丁鱼罐头，而她，是其中一条即将窒息的、最不起眼的小鱼。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拥挤中，思绪反而飘得更远。
她想起老家父母每次电话里小心翼翼的叮嘱：“晓晓啊，在大公司好好干，稳定最重要。”
稳定。
是啊，一份看似体面、有五险一金的工作，是他们那辈人眼中最坚实的依靠。
为了这份“稳定”，她必须忍受王主管无休止的抢功和甩锅，必须对同事若有若无的排挤视而不见，必须……必须把那个真实的、想要尖叫、想要反抗的林晓晓，死死地按在心底最深处。
列车在一次剧烈的晃动后到站，汹涌的人流又把她裹挟着推了出去。
站在公司那栋在晨曦中反射着冷硬光芒的玻璃大厦楼下，林晓晓停住了脚步。
她仰起头，楼顶首插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墓碑。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汽车尾气和廉价咖啡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并没有带来任何力量，反而更像是一种认命的仪式。
然后，她迈开步子，走向那扇巨大的旋转玻璃门。
门内灯火通明，光可鉴人，却更像一张吞噬一切的、沉默的巨口。
每一天，她都感觉自己是走向战场的新兵，而今天的盔甲，似乎格外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