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无休止的下坠。
像是坠入了不见底的冰潭,周遭是粘稠的黑暗。
苏梦蝶的眼皮像坠了铅块睁不开眼,可脖颈处那道勒紧的白绫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硬生生将她从混沌中拽出来。
“咳咳……”喉咙里是火烧火燎地疼,粗糙的绫缎磨着皮肉,像有无数细针在扎,窒息感像潮水般漫上来,肺腑里火烧火燎地疼。
“谁……”她艰难地发出气音。
“姐姐,你就别挣扎了,安心上路吧”陌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像不像条离了水的鱼?”
娇柔的语气裹着毒刺,苏梦瑶的手正死死拽着白绫另一端,嘴角勾着残忍的笑,“你生母死得早,爹爹又不常在家,真以为这嫡长女的位置能坐一辈子?”
她脚下猛地用力,白绫瞬间勒得更紧。
苏梦蝶的指甲在地上抠出几道血痕,视线里苏梦瑶的脸渐渐扭曲——那双眼本该灵动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怨毒,竟还带着几分欣赏猎物挣扎的快意。
苏梦蝶混沌的意识猛地清醒几分。
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虚弱,经脉堵塞,灵力空空如也——这不是她的身体。
“放开……我……”苏梦蝶拼尽全力扭动身体,却只换来更紧的束缚。
白绫深深嵌进皮肉,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眼前开始发黑。
她的仙力呢?
那缕残存的仙元在哪里?
苏梦蝶疯狂地内视,终于在识海深处找到一点微光,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这点力量太弱了,连挣脱白绫都做不到,更别提对抗两个活生生的人。
“瑶儿,别跟她废话。”
萧氏站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支金簪,簪尖的光比她的眼神还要冷:“留着她,早晚是你嫁入靖安侯府的绊脚石。
你爹爹临走前可是亲口应了,要给你寻门好亲事。”
金簪突然划过苏梦蝶的脸颊,一道伤口立刻渗出血来,触目惊心。
“你看,这张脸破了相,就算活着,哪个权贵会要?”
萧氏轻笑一声,指尖重重碾过那道伤口,“不如干脆利落些,也省得我日日看着心烦。”
伤口的疼痛让苏梦蝶的意识在窒息中沉浮。
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像碎玻璃般扎进脑海:继母苛待,妹妹陷害,三天前被污蔑偷盗时,萧氏亲手灌下的那碗“安神汤”,此刻正在五脏六腑里烧起毒火。
这不是普通的勒杀,她们是要让她在痛苦和屈辱中死去!
“母亲,她好像快不行了。”
苏梦瑶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
“贱蹄子,下去找你娘团聚吧!”
萧氏的声音冷硬如冰:“你也不要怪我心狠,哪个母亲不为自己的孩子谋划铺路呢,你也体谅一下我做母亲的良苦用心啊。”
意识渐渐模糊,苏梦蝶感觉到原主的灵魂正在一点点消散。
此刻是自己占据了这身体的感觉,胸腔里的怒火突然压过了窒息的痛苦。
来到人间前她正在经历天罚。
她本是昆仑墟修炼千年的梦蝶,蝶翼上的磷粉能织就三界最瑰丽的幻境,她因不忍弱小受罚,应下了天雷刑法来人间历劫。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还没积累功德,还没回到桃花坞!
外面突然电闪雷鸣,一道紫光划破天际。
纵是仙元受损,也容不得这两个凡妇如此折辱!
识海深处的那点微光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像濒死的火星被风卷着,猛地燃起一簇火苗。
苏梦蝶感觉指尖突然有了一丝力气,不是仙力,是绝境中榨出的狠劲。
她的手在地上胡乱摸索,指甲被碎石磨得鲜血淋漓,终于触到了一片冰凉——是前几日原主打碎的药碗碎片,边缘锋利如刀。
就在苏梦瑶再次用力拽紧白绫的瞬间,苏梦蝶猛地侧过身,将那片碎瓷狠狠攥在掌心!
剧痛从掌心传来,却让她的眼神骤然清明。
她没有去割白绫,而是用尽全力,将碎瓷朝着苏梦瑶拽着绫缎的手背刺了过去!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柴房。
苏梦瑶的手背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白绫的力道骤然一松,苏梦蝶赶紧深吸几口气,空气猛地呛进肺里,却让她活了过来。
萧氏惊怒交加,扬手就朝苏梦蝶脸上扇来:“贱蹄子!
反了你了!”
苏梦蝶却借着这口气,猛地向后一缩,同时抬脚狠狠踹向萧氏的膝弯!
她记得原主的记忆里,萧氏前几日崴了脚,此刻正是旧伤所在。
“唔!”
萧氏猝不及防,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手里的金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梦瑶捂着流血的手,疼得眼泪首流,她被苏梦蝶的反抗激怒,疯了似的扑上来:“我杀了你!”
苏梦蝶蜷缩着身体,避开她的扑击,同时将手里的碎瓷片狠狠掷向旁边的油灯!
油灯本就离柴草极近,被瓷片砸中后,灯芯猛地歪倒,瞬间点燃了旁边的干稻草。
“轰——”火苗窜起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干燥的柴草像被唤醒的野兽,瞬间吞噬了半面墙。
浓烟滚滚而上,呛得人睁不开眼。
“着火了!”
萧氏爬起来,看着迅速蔓延的火势,脸色瞬间惨白。
她们要的是苏梦蝶悄无声息地死,可不想将军府弄得人尽皆知!
“娘!
我的手!”
苏梦瑶疼得首哭,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很快被火星燎得焦黑。
“走!”
萧氏咬牙,看了一眼被浓烟笼罩、却死死盯着她们的苏梦蝶,眼里闪过一丝惊惧——这丫头的眼神,怎么突然变得像淬了冰的刀子?
她拽起苏梦瑶就往外跑,临到门口又回头,狠狠将柴房门闩扣上:“烧死你这个孽障!”
门被锁死的声音传来时,苏梦蝶正扶着墙喘息。
脖颈的勒痕***辣地疼,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可她看着那片熊熊燃烧的火光,眼底却没有半分惧意。
她活了下来。
用这具孱弱的身体,用凡人的方式,从地狱边缘爬了回来。
浓烟越来越浓,屋顶的火星簌簌落下。
苏梦蝶咳嗽着,目光扫过西周,最终落在了柴房角落那扇用来通风的小窗上。
她扶着墙,一步一步朝那里挪去。
每走一步,骨头缝里都像塞了沙子,可那点重新燃起的仙元在识海里轻轻颤动,像在为她鼓劲。
苏梦蝶抓住窗框,用尽全力推开那扇小窗。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夹杂着草木燃烧的焦味。
她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
“萧青云,苏梦瑶……”她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
“今日之辱,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火舌舔上了她的衣角,可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暗夜中燃得最烈的那簇火苗。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原主,她是从昆仑墟归来的梦蝶,纵是跌落凡尘,也断不会折翼于此。
去后厨房拿些吃食的春晓正巧回来,看见被困火场的苏梦蝶。
“小姐!
小姐!”
春晓将吃食扔在地上,西处求救。
“着火了!
着火了!
快来人啊!
柴房失火了!”
她一边哭喊,一边拼命踹门。
“救命啊!
苏管家!
快来人救小姐啊!”
外面是春晓焦急的呼喊声,还有家丁们慌乱的脚步声。
苏梦蝶放下心来,也因疲惫,顺着墙体坐到地上。
“砰!”
柴房的门被人大力的撞开。
“怎么着火了?
快救火”很快,几个家丁提着水桶冲进来。
“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为首的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正是将军府的管家苏忠。
苏忠眼尖,一眼便瞧见了苏梦蝶脖颈上清晰的暗紫色勒痕,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赶忙俯下身搀扶起苏梦蝶:“春晓,快和我一起把大小姐先抬出去。”
苏梦蝶将视线落在春晓身上——这丫鬟被浓烟熏得眼泪首流,却将唯一帕子捂在她口鼻上。
“咳咳……傻丫头……”苏梦蝶低低地骂了句,心里却有些发暖。
这就是原主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吧。
她活了千年,见过仙佛的慈悲,也见过妖魔的狠戾,却很少见到这样纯粹的护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