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标题,手指悬在半空,三次想要点开,都在最后一刻缩了回来。
老槐树枯死了。
这个认知像块冰砖,狠狠砸在他混沌的脑子里。
他昨晚明明看见那棵三百年的老树在月光里张牙舞爪,枝桠间还飘着那盏渗人的红灯笼,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枯死了?
“假的……肯定是假的。”
他喃喃自语,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虚。
地上的硬币还在反光,每枚边缘的“槐”字都像只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他突然想起什么,冲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抠猫眼上的铜钱。
黄铜边缘卡得极紧,他用指甲抠了半天,才勉强把它***。
铜钱落在掌心,己经不烫了,背面的“槐”字黯淡无光,像是褪了色的墨迹。
但陈默发现,正面“光绪元宝”的纹路里,竟嵌着些细小的木屑,凑近闻,还有股淡淡的槐花香——不是昨晚那甜腻的怪味,而是老家院子里槐花盛开时的清香气。
他的心沉了下去。
这枚铜钱,确实和老槐树有关。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房东的电话。
陈默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还没等对方开口,就抢先说:“张姐,房租我今天一定交上,您再宽限我几个小时。”
“陈默啊,”房东的声音透着不耐烦,“不是我说你,这都拖多少天了?
今天再不交,下午我就叫人来收东西了。”
“一定交,您放心!”
陈默挂了电话,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交房租的钱从哪来?
他扫了眼地上的硬币,突然想起那些刻着“槐”字的零钱。
昨天从便利店找回来的时候,他根本没细看,难道这些硬币早就被动了手脚?
他蹲下去,捡起一枚一元硬币,翻到背面。
菊花图案的中心,那个灯笼黑影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他又捡起几枚,无一例外。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硬币的年份都是2019年,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攒这些零钱至少有半年了。
2019年的硬币,怎么会出现在半年前?
陈默的头开始发晕,昨晚的恐惧还没散去,新的诡异又像潮水般涌来。
他突然想起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明晚子时,带三炷香去老槐树下。
现在去看看行不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白天人多眼杂,万一再遇到什么怪事,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而且他得先想办法弄钱,不然中午就得被扫地出门。
他把那枚古钱塞进裤兜,又将地上的硬币一股脑扫进纸壳箱。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半,外卖平台的早高峰快开始了。
“只能先去跑单了。”
他抓起电动车钥匙,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墙角的深褐色纹路。
那些像树根的痕迹似乎又长了点,在晨光里泛着潮湿的光泽。
他咬咬牙,转身拉开门。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隔壁大叔趿着拖鞋去洗漱的声音。
陈默快步下楼,路过昨晚小女孩站过的地方时,脚步顿了顿。
水泥地上没有任何痕迹,仿佛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场噩梦。
骑上电动车,陈默才发现车把手上还沾着点绿色的粉末,像是灯笼里的火苗烧剩下的灰烬。
他掏出纸巾擦了半天,指尖却沾染上一股洗不掉的槐花香。
早高峰的订单很多,陈默埋头穿梭在车流里,试图用忙碌冲淡恐惧。
可每当停在红绿灯前,他总会不由自主地看向老城区的方向,脑子里反复盘旋着那棵枯死的老槐树。
“师傅,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后座的顾客催促了一声,陈默回过神,拧动电门。
路过一家香火铺时,他猛地刹住车。
铺门口摆着捆成把的香烛,包装上印着“百年老檀”的字样。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停下车走了进去。
“要什么?”
店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正坐在太师椅上抽着烟袋。
“三炷香,要……要最好的。”
陈默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老头抬眼看了他一下,浑浊的眼珠在他裤兜的位置停了停,慢悠悠地说:“最好的檀香,够你去老槐树下烧三回了。”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您怎么知道……这片区谁不知道老槐树倒了?”
老头打断他,从柜台里拿出三炷缠着红绳的香,“昨晚后半夜倒的,树根底下刨出不少铜钱,还有半截烂灯笼,邪乎得很。”
“倒了?
不是枯死了?”
陈默愣住了。
“枯死?”
老头嗤笑一声,“那树昨天下午还好好的,枝繁叶茂的,怎么可能突然枯死?
是被雷劈的,轰隆一声,从树干中间劈开,当场就断了。”
被雷劈的?
陈默想起昨晚灯笼里的绿火,想起那截苍白的指骨,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寒意。
如果老槐树是后半夜被雷劈倒的,那他凌晨两点在树下遇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伙子,这香给你。”
老头把香递过来,眼神有点古怪,“记住,去的时候别回头,烧完香就走,别捡地上的任何东西。”
“您……您怎么知道我要去?”
陈默接过香,手指有些发颤。
老头没回答,只是重新抽起烟袋,烟雾缭绕中,陈默好像看见他嘴角勾起个奇怪的弧度,像极了昨晚卖白花的老太太。
离开香火铺,陈默的心情更沉重了。
他骑着车,鬼使神差地绕到了老城区的巷子口。
警戒线己经拉了起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在里面忙碌,围观的居民议论纷纷。
陈默停在人群外围,踮起脚往里看。
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果然倒了,粗壮的树干从中间劈开,露出焦黑的木质,像是被烈火焚烧过。
树根处挖了个大坑,几个工作人员正用刷子清理着什么,阳光下,陈默看见坑底散落着不少铜钱,和他兜里那枚一模一样。
而在树根旁边,斜斜地躺着半截烧焦的竹骨,上面还挂着块残破的红绢,正是昨晚那盏红灯笼的残骸。
“听说了吗?
这树倒的时候,好多人听见里面有哭声。”
“何止啊,我家老王说,半夜看见树顶上站着个白影子,飘来飘去的。”
“怪不得呢,这树早就该砍了,前几年就有人说在树下看见过不干净的东西……”议论声钻进耳朵,陈默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蹲在坑边,手里拿着放大镜观察那些铜钱,表情很是严肃。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人突然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首首地落在陈默身上。
西目相对的瞬间,陈默浑身一僵。
那个年轻人冲他笑了笑,然后缓缓举起手里的一枚铜钱,对着阳光晃了晃。
铜钱的背面,清晰地映出一个“槐”字。
紧接着,陈默的手机震动起来。
不是短信,也不是电话,而是一条来自外卖平台的新订单提醒。
订单地址:老城区槐树巷37号。
备注:麻烦带一包盐,要粗盐,越多越好。
另外,帮我把门口的旧灯笼捎进来,多谢。
陈默看着备注里的“旧灯笼”三个字,又抬头看向警戒线里那半截烧焦的灯笼残骸,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的电动车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包没拆封的粗盐。
而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还在人群外看着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