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远山，青云城内亮起零星的灯火。
大多是些镶嵌着月光石的简易灯盏，散发着清冷的光晕。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疏，白日里的喧嚣被一种属于修真之城的。
带着些许警惕与冷清的宁静所取代。
派蒙飞在江帆身侧，小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她捂着小肚子，愁眉苦脸。
“江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那个什么往生堂……我们真的有钱付账吗？”
“派蒙好饿……”江帆步履从容，仿佛漫步在自家后花园。
他目光扫过街道两旁逐渐关闭的店铺，语气平和。
“契约既立，自当履行。
至于钱财之事……总会有办法的。”
“又是这句话！”
派蒙在空中急得跺脚。
“每次你说总会有办法，最后都是派蒙在担心！”
她的话音刚落，前方街角转出一行人，为首的正是之前在清韵斋有过一面之缘的丹道大师苏怀谷。
他身后还跟着几位气息沉稳的修士，看样子是城中有些头脸的人物。
苏怀谷见到江帆，眼睛一亮，快步上前，隔着几步远便郑重地拱手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先生请留步。”
江帆停下脚步，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神情依旧平淡。
“老先生有事。”
苏怀谷态度恭敬，带着几分请教的口吻。
“老朽苏怀谷，方才在茶馆得见先生风采，心中敬佩不己。”
“先生于茶道一途的见解，堪称精辟，尤其是对那陈茶木性的点评，令老朽茅塞顿开。”
“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仙乡何处？”
“萍水相逢，名号不足挂齿。”
江帆的声音温和却带着疏离。
“我乃往生堂一客卿，游历至此。”
“往生堂客卿……”苏怀谷在心中反复咀嚼这几个字，愈发觉得深不可测。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说过哪个宗门或势力叫做往生堂，更别提拥有如此气度与实力的客卿了。
苏怀谷不敢多问，转而关切道。
“先生初来乍到，想必尚未寻得下榻之处？”
“若不嫌弃，老朽在城中有一处闲置的别院，虽不华美，倒也清静，可供先生暂歇。”
派蒙一听下榻之处，眼睛顿时亮了，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眼巴巴地看着江帆。
江帆却并未立刻接受。
他的目光越过苏怀谷，看向他身后那几位好奇打量着他的本地修士，淡然道。
“苏老先生好意心领。”
“然，我等自有去处。”
他这话并非客套，而是真的在陈述事实。
在他的感知中，与此地缘法最契合的休憩之所，并非凡人院落。
苏怀谷见状，不敢强求，但又不愿错过结交高人的机会，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双手奉上。
“先生风骨，令人钦佩。”
“此乃老朽平日炼制的蕴灵丹，于恢复元气略有小补，聊表敬意，万望先生笑纳。”
这蕴灵丹在青云城己算得上是珍品，苏怀谷此举，既是感谢，也是一种试探和投资。
江帆的目光在玉瓶上停留一瞬，并未伸手去接，只是平静地说。
“丹药之道，重在君臣佐使，调和阴阳。”
“此丹火气稍旺，若辅以三滴无根晨露送服，效果更佳。”
苏怀谷浑身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炼制这蕴灵丹数十年，最近确实隐隐感觉药性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燥烈，却始终找不到缘由。
此刻被江帆一语点破，顿时豁然开朗！
无根晨露性至阴至寒，正好中和那一丝多余的火气！
“先生真乃神人！
老朽受教了！”
苏怀谷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对江帆的敬畏更深一层。
他不再提赠丹之事，因为知道这等人物，根本看不上这点东西。
苏怀谷恭敬地让开道路。
“先生请，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到城东苏家寻老朽。”
江帆微微点头，不再多言，带着一脸懵懂，只关心什么时候吃饭的派蒙，继续向前走去。
“他……他连苏大师的丹药都看不上？”
一位跟在苏怀谷身后的富商模样的修士咋舌道。
苏怀谷看着江帆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对身边几人说道。
“此人深不可测，绝非我等能够揣度。”
“传我的话下去，苏家之人，乃至与苏家交好者，绝不可得罪这位先生与他身边的那位小精灵。”
“要以最高礼节相待！”
……江帆并未走向任何一家客栈，反而循着一种冥冥中的感应，来到了城西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
这里靠近城墙，人流稀少，只有一座看起来颇为古旧、门庭冷落的建筑。
建筑的门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往生堂。
匾额蒙尘，门板上的朱漆也有些剥落，显然己经很久没有经营了。
“往、往生堂？”
派蒙飞到匾额下，仰着小脑袋念了出来，然后打了个寒颤，“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吃饭的地方啊！”
“江帆，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江帆仰头看着那匾额，鎏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追忆之色，仿佛透过这破败的门庭。
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那位总是念叨着生意不好做的堂主。
江帆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厅堂，桌椅摆放整齐，却都落满了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朽和尘埃混合的气味。
角落里甚至结着蛛网。
“哇！
好多灰尘！”
派蒙捏着小鼻子，嫌弃地扇着手。
“这里真的能住人吗？”
江帆却似乎很满意这里的清静。
他走到厅堂中央，目光扫过西周，微微颔首。
“格局方正，聚而不散，虽久无人气，却是一处难得的清静之地。”
“稍作打扫，便可安居。”
“打扫？”
派蒙看着这偌大的厅堂，小脸垮了下来。
“这要打扫到什么时候啊……”江帆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抬起右手，掌心向下，仿佛虚按着什么。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咒文吟唱。
但下一刻，派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厅堂内积累的厚厚灰尘，如同被无形的清风卷起，轻柔地。
有序地汇聚成一股灰色的气流，顺着敞开的门窗飘散出去。
桌椅上的污渍、角落里的蛛网，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露出木材原本的温润色泽。
地面光洁如镜，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甚至还隐隐带着一股雨后泥土般的淡淡香气。
整个打扫过程，无声无息，只在瞬息之间完成。
“哇！
好……好厉害！”
派蒙飞了一圈，看着焕然一新的厅堂，惊讶得合不拢嘴，“你怎么做到的？”
“不过是让尘埃归于它本该在的地方。”
江帆收回手，语气平淡，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走到主位的一张太师椅前，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
安然坐下，姿态优雅而自然，仿佛他生来就该坐在这里。
“可是……这里没有床，也没有厨房啊！”
派蒙提出了现实的问题。
“我们晚上睡哪里？
吃什么？”
江帆手一翻，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套白瓷茶具。
动作娴熟地开始沏茶——茶叶和水自然是之前暂存于系统空间中的。
“天地为席，星月为盖，亦是一番风味。”
“至于吃食……”江帆顿了顿，看向派蒙“或许，你可以尝试在此地寻找一些……特色的食材？”
“派蒙才不要去抓奇怪的虫子或者挖草根！”
派蒙立刻抱紧自己，使劲摇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只见清韵斋的掌柜，带着两个伙计，抬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正站在往生堂门口，脸上堆着恭敬而又有些惶恐的笑容。
“客……先生！”
掌柜的躬身道。
“小人特意备了些清淡的膳食，还有一壶小店最好的云峰雾尖，聊表歉意与敬意“白日里让先生受扰，实在是小店的不是。”
“这……这茶钱和饭钱，万万不敢再提！”
”他显然是听说了茶馆里发生的一切，又得了苏怀谷大师的叮嘱，忙不迭地前来示好。
食盒里飘出的诱人饭菜香气，让派蒙瞬间忘记了所有抱怨，眼睛首勾勾地看了过去。
江帆看了一眼食盒，并未推辞，只是淡然道。
“有劳掌柜。”
“如此，茶馆之账，便两清了。”
掌柜的如蒙大赦，连声道。
“清了，清了！”
“先生慢用，小人告退！”
说完，放下食盒，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刚刚挂上往生堂匾额的神秘之所。
派蒙欢呼一声，扑向食盒。
而江帆，则端起刚刚沏好的茶，轻呷一口。
目光透过敞开的门扉，望向窗外渐渐亮起的星辰。
往生堂，今日起，于此界算是立下了。
至于明日又会引来何种因果，他并不在意。
尘世闲游，观察、体验，便是全部。
厅堂内，只剩下派蒙大快朵颐的声音。
和江帆静静品茗的侧影，与这修真之城的夜色，缓缓融为一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