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之下,是一个被水浸泡得微微发胀的人形轮廓。
一缕湿透的黑色长发从边缘垂落。
黏着肮脏的水草和淤泥。
苏晚星的瞳孔瞬间收缩。
胃里翻江倒海。
那股混杂着淤泥和腐烂气息的腥味,涌入了她的喉咙,喘不过气来。
是江大室友林薇吗?
不,不可能……薇薇昨天还活生生地……“苏晚星!”
谁让你越过警戒线的?!”
一道冰冷、淬着怒意的男声自身后炸响。
苏晚星僵硬地转过身。
陆景辞。
她那个从小就致力于“军事化管理”她人生的魔鬼竹马。
如今的江城市刑侦支队队长。
他逆着探照灯的光走来。
高大的身影与气场,对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他那身笔挺的黑色制服带着凌晨的寒气。
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那双锐利的眼睛,牢牢攫住了她,语气不容置喙:“这里是案发现场,不是你这种学生该待的地方。”
“你是懂添乱的,滚出去。”
“我……”苏晚星的嘴唇抖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她抬起颤抖的手。
指向那具担架,小脸上血色尽失。
“那下面……是不是林薇?”
陆景辞的眉头死死拧起。
他盯着她那双盛满了极致恐惧的杏眼,沉默了两秒。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戏谑或不耐。
只有冷漠。
他什么也没说,用行动给了她最残忍的答案。
他大步走到担架旁,没有丝毫犹豫。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白布一角——“别!”
苏晚星失声尖叫。
——唰!
白布被猛地掀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周围围观人群的抽气声,警员的低语声,风声,全都消失了。
苏晚星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脸。
是林薇。
那个昨天还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
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炫耀新买的鸢尾花耳环。
说要去吃全城最辣的火锅的女孩。
此刻。
那张明艳的脸庞青白浮肿,双目圆睁。
仿佛将生命最后一刻的恐惧与绝望,凝固成了一尊惊悚的蜡像。
她脖子上那道深紫色的扼痕。
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呕——”强烈的窒息感和恶心感同时攫住了苏晚星。
她不受控制地后退,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进泥水里。
一只滚烫的大手闪电般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现在看清楚了?”
陆景辞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冷又硬:“看清楚了就滚。
这不是你能处理的场面。”
他的目的达到了。
用最首接的现实,击碎她所有的侥幸。
可也就在这一瞬间。
苏晚星的视线被地上的一点金属光芒刺痛。
就在担架旁边的泥水里。
一枚小巧的、鸢尾花形状的耳环。
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半没入污泥,一半闪着微光。
林薇昨天在她面前宝贝了一整天的耳环!
轰!!!
一股无法解释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饥渴感猛然攫住了她!
不是理智,不是思考,而是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
大脑在尖叫着“危险”,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不准动!
那是证物!”
陆景辞的厉喝几乎要撕裂她的耳膜。
他试图把她拽回来。
但苏晚星此刻爆发出的力量大得惊人!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猛地挣开他的桎梏。
踉跄着扑了过去,伸出了颤抖的、不属于自己的手!
晚了。
在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冷金属的刹那——欢迎来到,凶手的视角。
一个冰冷的、不辨男女的电子合成音在她脑内响起。
整个世界的光与声瞬间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
天旋地转!
下一秒。
苏晚星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是一个男人的身体。
强壮、有力,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她,或者说“他”,正站在深夜的湖边。
空气里弥漫着水草的腥味和……一种近乎甜腻的恐惧气息。
一双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是“他”的手——正死死按着一个女孩的头。
将她整个人压进冰冷的湖水里!
女孩的身体在“他”的身下剧烈挣扎。
冰冷的湖水疯狂倒灌,浸透了“他”的裤腿。
女孩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上疯狂抓挠。
划出道道***辣的剧痛。
但,“他”的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不,不是没有波澜。
而是一种冰冷的、病态的、如同艺术家在欣赏杰作诞生般的……愉悦。
这股不属于她的情绪,像最毒的毒品,强行注入了苏晚星的灵魂!
她自己的意识在疯狂尖叫。
在恐惧地哭泣,却被这股变态的***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她被迫“感受”着。
感受着女孩的生命力如何流逝。
感受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光芒。
如何一点点被恐惧和绝望取代,最后化为一片死寂。
咕噜……咕噜……最后几个气泡浮上水面,炸开,带着一声解脱般的叹息。
女孩的身体彻底瘫软。
“他”松开手,任由那具年轻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
无声地沉入黑暗的湖底。
“他”站起身,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兴奋地擂鼓。
大功告成。
“他”从容地摘掉手套。
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六十秒。
……“呕——哇——!”
意识猛然回笼。
属于凶手的冰冷***,与属于她自己的、被溺毙般的窒息绝望。
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她脑子里疯狂对撞、撕扯,化为最剧烈的生理反应。
苏晚星跪倒在地,扶着湖边的栏杆,撕心裂肺地干呕。
胆汁都吐了出来,仿佛要把自己的灵魂和那个入侵的魔鬼一起吐出去。
“苏晚星!
***到底怎么了?!”
陆景辞的大手猛地扣住她的肩膀。
强行将她扳了过来。
他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
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苏晚星抬起头,满是冷汗和泪水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她死死地盯着陆景辞的眼睛。
瞳孔剧烈地颤抖着,涣散着。
仿佛还没从那场恐怖的“梦”里醒来。
陆景辞的动作骤然一顿,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
他分明从她那双清澈的、总是像小鹿般无辜的眼睛里。
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完全不属于她的东西。
那是一种冰冷的、残暴的、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神。
一个刚刚亲手扼杀了一条生命的冷血恶魔的眼神!
这个荒谬的念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你……”陆景辞的声音变得干涩而危险。
他甚至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苏晚星像是被这句话惊醒。
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支离破碎。
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又吐字清晰得可怕。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陆景辞的瞳孔狠狠一缩,正要追问。
然而。
苏晚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
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杏眼里。
一半是属于她自己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另一半,却残留着不属于她的、属于凶手的冷酷与残忍。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脸上诡异地融合。
她看着他,用一种近乎咏叹的、梦呓般的语调,一字一句,嘶吼道:“是我。”
“我就是凶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
陆景辞脸色剧变,几乎是本能反应。
一把拔出了腰间的配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女孩。
“别动!
举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