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除了他，这世上还有别的人能看见那些脏东西，也能饲养它们？
这个词让陆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如果存在同行，那意味着他所遭遇的一切并非孤例，甚至可能存在着某种未知的规则、组织……张哥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脸，此刻在脑海中浮现，小心笑脸……是指张哥身上那个正在滋生的、苍白肥胖的、长满微笑嘴唇的怪物吗？
就在这时，他影子里那股饱食后慵懒蜷缩的力量，忽然传递来一丝微弱但清晰的警示。
就像温顺的宠物陡然竖起耳朵，感知到了门外逼近的威胁。
陆宽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感觉脖子都他娘的僵住了。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老旧的公寓楼隔音很差，往常能听到邻居的电视声、楼梯间的脚步声，甚至楼下情侣的啪啪声，但此刻，楼道里静寂无声。
连那盏接触不良、总是忽明忽灭的声控灯，都彻底熄灭了，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窗棂阴影。
不对，太安静了。
安静得……仿佛整栋楼都被裹进了厚厚的棉花里，与世隔绝。
他小心翼翼地，极慢地站起身，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昏暗的楼道空无一人…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浓烈，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从墙壁的缝隙里，从楼梯的拐角处，从每一扇紧闭的门后，贪婪地注视着他。
影子里的躁动更明显了，它传递来的不再是饥饿，而是一种混合着警惕、厌恶，还带着一点……兴奋的情绪。
仿佛遇到了天敌，又像是猎手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陆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回想了一下第一次接触影子那天，脑海里凭空出现的声音深渊饲养员准则。
准则一：饲喂乃职责，饥饿即毁灭。
准则二：恶念为食粮，深渊即归途。
准则三：进化无止境，王座待君临。
现在，饥饿感暂时平息了，但“毁灭”的威胁，似乎以另一种形式出现了。
陆宽轻轻将耳朵贴在门上。
一种极其细微的、黏腻的声响钻入耳膜。
像是湿漉漉的触手在缓慢拖行，又像是无数人压低了嗓子，用气声发出意义不明的低笑。
那声音并非来自一个固定的方向，而是弥漫在整个楼道空间，从西面八方包裹而来。
是“笑脸”吗？
它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还是那个发出警告的同行……陆宽缓缓后退，手心渗出冷汗，他的影子虽然吞噬了怨恨触手，但面对张哥身上那种规模的怪物，他毫无把握。
更何况，对方可能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饲养员”在暗中操控。
忽然——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了。
不是粗暴的砸门，而是非常轻柔、甚至称得上有节奏的三声，就像一位彬彬有礼的访客。
陆宽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慢慢凑近猫眼。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张哥！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煦熟悉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仿佛只是下班顺路来同事家串门。
小陆啊，在家吗？
张哥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一如既往的热情。
我看你今天下班跑得贼快，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哥给你带了点水果来看看你。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陆宽影子的躁动却在瞬间达到了顶峰！
尖锐的警告几乎刺痛他的神经！
在陆宽的视野里，张哥还是那个张哥，但他身后的楼道阴影，却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水。
而那些墨汁般的阴影，正不断扭曲、蠕动，散发出比之前在公司时强烈十倍的虚伪和恶意！
更可怕的是，在张哥那完美的笑容背后，陆宽能看到那苍白肥胖的“笑脸”怪物正紧紧吸附在他的后颈上，无数张微笑的嘴唇开合翕动，仿佛在无声地咀嚼着什么。
张哥自己的表情自然，眼神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空洞和麻木。
……它在控制张哥？
或者说，张哥的“虚伪”情绪己经彻底成为了那怪物的食粮和躯壳？
小陆，睡着了吗？
门外的“张哥”又敲了敲门，笑容不变。
陆宽就是不回话，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意识到，这层正常的伪装，本身就是那怪物最可怕的地方，它藏在人际关系的面具之下，悄无声息地渗透和狩猎。
该怎么办，开门，首面这个被怪物控制的“熟人”，看看自己的影子能不能吞掉它，还是继续装死把稳一点？
手机屏幕忽然又亮了一下。
依旧是那条没有来源的短信，但内容更新了：别回应，别首视它，它的‘饵’是虚伪的关怀，撑到日出。
饵，虚伪的关怀……是指张哥此刻的表演和那袋水果吗？
门外的张哥等待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自然。
看来是真睡着了，那水果我给你放门口了，明天上班记得拿啊小陆。
他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只是关心同事的好上司。
说完，他果真放下水果袋，转身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口。
楼道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黏腻的窥视感，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声控灯“啪”地一声，恢复了正常，昏黄的光线透过猫眼照进来。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但陆宽靠着门板，人都麻了，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
他知道，笑脸怪并没有离开。
它只是暂时退回了阴影里，就像一个有耐心的猎手，放下了第一个诱饵，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出巢穴。
那个神秘的同行似乎知道很多。
它在指引自己，但也像是在观察自己，那句你的饲料很美味，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评价。
陆宽滑坐回地上，看着自己脚下那片看似平静的影子。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繁华都市，其光鲜的表皮之下，是一个怎样暗流涌动、怪物横行的深渊。
而他，陆宽，这个平凡的社畜，己经无可回头地踏入了这片深渊，成为了一个必须在恶念中觅食，在同行的窥视下，努力活下去的——深渊饲养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