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端，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
苏念结束了咖啡馆的晚班，拖着疲惫却匆忙的步伐，走进了市第一医院。
白日的冷静与坚韧，在踏入这栋白色巨塔的瞬间，仿佛被抽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忧虑。
她熟门熟路地穿过灯火通明的走廊，来到一间三人病房外。
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她能看见最里面的那张病床上，母亲苏晴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鼻尖萦绕着氧气管，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微弱的“滴滴”声。
母亲睡着了，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微微蹙着，仿佛承载了太多生活的重压。
苏念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白天在咖啡馆应对刁难客人时的从容此刻荡然无存，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小念来啦？”
负责母亲床位的护士长正好巡房出来，看到她，压低声音打了个招呼，脸上带着一丝同情。
“刘姐，我妈今天怎么样？”
苏念连忙整理好表情，轻声问道。
护士长叹了口气，将苏念稍稍拉远了几步：“情况不太乐观。
下午心内科的王主任来会诊过了，你妈妈的心脏瓣膜问题比预想的要严重，药物保守治疗的效果越来越差。
王主任建议，最好尽快进行手术置换瓣膜，否则……风险会越来越大。”
“手术……”苏念的心猛地一沉，这个词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口，“大概……需要多少费用？”
护士长报出一个数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那个具体的金额传入耳中时，苏念还是感觉一阵眩晕，手脚瞬间冰凉。
那是一个对她而言近乎天文数字的费用，远远超出了她拼尽全力打工和奖学金所能覆盖的极限。
之前预存的医药费己经所剩无几，这笔手术费更是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我知道这很难，小念。”
护士长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不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但这是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案了。
你再好好想想办法，跟亲戚们商量一下？
手术不能拖太久。”
跟亲戚商量？
苏念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母亲性子要强，早年与家里几乎断了来往，这些年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哪里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亲戚？
她强撑着对护士长道了谢，看着对方离开后，才缓缓走到病房外的长椅边，脱力般地坐了下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白炽灯光洒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捂住脸，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从指缝间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很少允许自己哭。
生活教会她的第一课就是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在此刻，在这无人看见的角落，面对这近乎绝望的困境，她终于还是溃不成军。
母亲的病容，巨额的手术费，繁重的学业和多份***的疲惫……所有压力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母亲的病情恶化吗？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猛地抬起头，用力擦干脸上的泪痕。
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虽然红肿，却重新燃起了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光芒。
不行，绝对不能放弃。
她站起身，再次走到玻璃窗前，深深地看着病床上母亲憔悴的睡颜。
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努力奋斗的全部意义。
“妈，”她对着玻璃，用极轻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自语，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别怕，一定有办法的。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夜色深沉，医院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个二十岁的女孩，用她瘦弱的肩膀，独自扛起了命运的重量，再次将所有的脆弱与彷徨，深深埋藏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