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苏州城的青楼依旧灯火辉映,却己少了些白日的喧闹。
虞朝歌和温青裳刚从一桩青楼悬案中脱身,脚下的旧石板巷道还残留着屋檐滴落的雨珠。
两人并肩而行,神色之间各怀心思。
朝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右手时不时在衣袖下***机关盒。
青裳瞥了他一眼,低声淡淡道:“你倒不怕,险些让那几位老姐看破手脚。”
虞朝歌微微耸肩,把机关盒转到手心,俨然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怕那便不是江湖人。
再说,青楼雕梁画栋,坏事藏得,岂比外头风雨飘摇?”
话音刚落,巷口忽地传来一阵细碎的奔跑声,一道人影狼狈闯入灯下。
只见那人衣襟凌乱,满身泥痕,右手提着半根断刀,左脚鞋底翻飞,胡须参差不齐,却眉目间透着几分豪气。
温青裳眉尖轻挑,虞朝歌则眼神一亮,“冯秋鹤?”
他念叨一句,苏州城的旧友,百戏班的常客,昔日醉刀侠客,如今却像极了野狗躲雨。
冯秋鹤呼呼喘着气,只顾回头张望。
待看到虞朝歌,眼里骤然生起喜色,“小朝歌!
你小子瘦了,还是花里胡哨得很!”
他伸出手要拍拍虞朝歌肩膀,却被虞朝歌灵巧地闪开,顺手塞了颗糖豆到冯秋鹤手里,笑眯眯道:“这是百戏班的糖豆,吃了能清心醒脑。”
冯秋鹤也不客气,扔进嘴里,“我今日不是清心,是避命!”
温青裳语调冷清,“什么麻烦?
敢进青楼巷,难不成惹到了白玉盟的人?”
冯秋鹤皱眉,将断刀插回腰间,低声道:“附近新来了个白玉盟小头目,名叫陆祥宝,恶霸一样地敛银子,管辖坊间几个茶肆、赌坊和戏园子。
今儿个戏园老板求我出个主意,谁知我不过借了他们一匹驴,竟惹上盟里的狗腿,非说我是‘有意贱踏白玉盟圣物’——你说荒不荒唐。”
虞朝歌听着忍俊不禁,笑得险些掉下贵州假面,温青裳却眸色一转,半带警觉:“你斩了白玉盟的驴蹄,这事闹得可不小。”
冯秋鹤咧嘴大笑,声音洪亮,“可惜驴没事,他们只是讹人罢了。
戏园子如今店底全被他们掌控,老百姓要买门票,先要交‘盟费’。
昨日又抓了个小戏子,说要‘喝花茶消灾’。”
虞朝歌眼神瞬变,面具下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情。
他轻描淡写道:“讲道理,敛财总有讲究的法度。
要是白玉盟真这么无赖,也该让他们品品江湖人的礼仪。”
温青裳舒了口气,只小声道:“话虽如此,要对付白玉盟这样的人,须得细细谋划。”
正说间,巷口突然又冒出个身影,矮墩墩的,怀里揣着一团布包,步伐蹦跳,张嘴就喊:“朝歌!
冯大哥!
你们是不是又在说谋反的事儿?”
——正是贺小鱼儿,百戏班的小捣蛋,一见众人就扑上来,险些把冯秋鹤撞得摔了个嘴啃泥。
“小鱼儿,你不是被人关在后台了吗?”
虞朝歌一边扶住他,一边把他的布包顺手摘过,一打开,里面竟然是满满的茶饼和竹签,估摸是戏园子送的谢礼。
贺小鱼儿一边撅嘴一边抢回包,“戏园老王叔让人传话:‘叫冯秋鹤小心白玉盟,要是有本事,便去敲敲陆祥宝的竹杠,让他知道戏园子不是软柿子’。”
冯秋鹤“嘿嘿”笑了两声,“这事我正愁没人帮手。”
他看着虞朝歌和温青裳,眨巴着一对桃花眼,“朝歌你的机关术,青裳你的口舌,还有小鱼儿的鬼点子,这阵仗,足可闹闹白玉盟的场子。”
温青裳轻微叹息,略带调侃地道:“你这是请人吃席,还是请人上钩?
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虞朝歌摆手,“你说话太文雅,江湖事要首接点。
走吧,戏园子怎么闹腾,还得听贺小鱼儿捣蛋。”
一行人沿着巷道转入戏园子。
夜色下的戏台空荡荡,只余后台几束幽灯。
门口却早站着两名横眉冷目的白玉盟打手,手里各握一根长棍,见到冯秋鹤立刻嚷嚷:“你这落魄刀客还敢回来?
陆大爷让你赔驴,一匹驴三百两银子,付不起就留下一条胳膊!”
冯秋鹤却丝毫不怯,反倒拍了拍瘪袖口,“驴跑得快,谁知道是不是盟里的?
三百两银子,值你们这两根棍子吗?
要不,我今晚就在戏台和陆祥宝打一场,赢了,你们把驴送回来,输了我给你们赔演。”
贺小鱼儿趁机挤进人群,谨慎地将几个机关暗器藏在戏台边,一边对虞朝歌眨眼,“朝歌你就是唱主角的,不然今晚没笑话看。”
温青裳则挤进围观人群,用清亮嗓音起哄:“白玉盟既称英雄,又怎肯欺负弱小?
连一匹驴也不放过,是不是想在江湖上丢人现眼?”
两名打手被激得面红耳赤,叫来几个帮手,将冯秋鹤等人推搡进戏台角落。
顷刻间,一群热闹的百姓跟着涌进戏园,台上台下乱成一锅粥。
虞朝歌袖口轻翻,几乎没人注意他悄悄放出的“纸鸢机关”——一只纸鸢腾空而起,翩翩飞到陆祥宝头顶。
陆祥宝身着白袍,矮胖敦实,一见纸鸢落下便惊叫一声,哪知机关一触便爆出一阵彩粉,将陆祥宝脸染得花花绿绿,如同戏台上的丑角。
人群顿时哄然大笑。
贺小鱼儿适时举起竹签大喊:“陆大爷真是大侠,不怕彩粉不怕驴粪,戏园子送您个大彩头!”
台下响起一阵讪笑,有人叫好,有人鼓掌,热闹非凡。
陆祥宝恼羞成怒,拔刀欲动,却又被百姓围住叫骂。
冯秋鹤趁机拔刀,***般在台上做出几套刀花。
虞朝歌顺势配合,手下机关暗器此起彼伏。
温青裳在人群里巧妙转场,三言两语就把陆祥宝的敛财骗局说成“江湖最大糗事”,逼得他哑口无言。
一阵机关响动之后,纸鸢落地,彩粉如雪。
陆祥宝狼狈逃出戏台,白玉盟打手亦仓皇溜走。
戏园子老板和百姓围着冯秋鹤等人欢呼,纷纷递上茶饼、铜钱,场面热烈。
冯秋鹤顺势翻身坐在戏台边,笑着朝虞朝歌招手,“这才是江湖,得来全不费工夫!”
虞朝歌亦笑,眸中却藏着几分忧虑,悄悄与温青裳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温青裳微微点头,低声道:“白玉盟这次算栽了,不过,苏州城绝不会只派陆祥宝一个人。
真想查清你家之事,得更深一步。”
虞朝歌抚摸着手中的机关盒,目光望向众人——百戏流云,江湖如戏,今日闹剧虽以巧妙落幕,但更大的漩涡尚未浮现。
戏台之下,人声渐起,苏州城的夜色也随之暗涌,正悄然拉开下一场精彩篇章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