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脑子！
女人们！
坦然接受我所制造的伤害吧！
暮春的傍晚，晚风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凉意，却被顾氏集团总部大厦底层展厅里的暖光烘得柔软了几分。
展厅中央悬挂着巨大的鎏金吊灯，光线透过水晶切面洒在地面，映得整个空间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琥珀 —— 除了展台角落那个蹲在地上的身影。
林知夏正用指尖捏着一片龟背竹叶，细细调整它的角度。
卡其色工装裤膝盖处沾着一块浅青色的颜料，是昨天在工作室调底色时蹭上的，他没在意黑色马丁靴鞋边沾了点灰尘，是刚才搬绿植时蹭到的，他也没顾上擦。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面前的展台：米白色的展台上，顾氏即将发布的新款智能家居产品 “简境” 静静躺着，线条极简，通体雪白，像一块从冰川里凿出来的玉。
而他要做的，就是用几株精心挑选的绿植，给这块 “冰” 裹上一层不刺眼的暖意。
“林设计师，这边的灯光是不是再调亮一点？
刚才顾总的特助过来看，说担心产品细节拍不清楚。”
负责灯光的工作人员跑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林知夏首起身，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膝盖，抬头看向展台上方的射灯。
暖白色的光线正落在产品的侧面，将边角的圆弧线条衬得很柔和“不用调亮，现在的亮度刚好。
‘简境’的卖点是‘融入生活’，不是‘被审视’，太亮的灯光会把它照得像个冰冷的展品，少了点烟火气。
你看 ——”他伸手指了指产品顶部的感应区“这里的纹路很细，强光会让纹路反光，反而看不清。
再暗三分，让光顺着纹路走，效果会更好。”
他说话时语速不快，声音清润，像山涧里的溪水，带着一种笃定的温和。
灯光师愣了愣，按照他说的调暗了灯光，再看时，果然那道细纹路清晰地浮了出来，和周围的光影融在一起，显得格外精致。
“行，听你的。”
灯光师笑着点头，转身去忙别的了。
林知夏重新蹲下身，刚要继续调整另一株散尾葵的位置，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工作人员那种匆忙的、带着回音的脚步，而是沉稳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的节奏，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雪松味，瞬间压得整个展厅的空气都紧绷了几分。
他没回头，却听见周围的工作人员突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轻了不少。
“这里的绿植，是谁安排的？”
一个男声响起，低沉，清冷，像碎冰撞在玻璃上，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知夏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还停在散尾葵的叶片上。
他转过身，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顾晏清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剪裁完美，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得像一棵雪松。
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银色的袖扣在暖光下泛着冷光，和他的眼神一样，锐利得能穿透人。
他的黑发梳得整齐，没有一丝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打理得服帖，露出饱满的额头，下颌线的线条冷硬，像用冰雕出来的一样。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应该是刚才灯光师提到的特助，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整个展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晏清身上，却没人敢说话。
林知夏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走到顾晏清面前，微微颔首“顾总，您好。
这里的绿植布置是我负责的，我是这次发布会的合作设计师林知夏。”
顾晏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他沾着颜料的工装裤扫到他没来得及整理的栗色软发，最后停在他脸上。
林知夏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笑起来时右边嘴角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此刻没笑，却也没露出丝毫怯意，眼神坦荡地看着他。
“林知夏？”
顾晏清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语气没什么起伏“你觉得你现在布置的这些，符合‘简境’的产品理念？”
林知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在质疑自己的设计“顾总，‘简境’的理念是‘极简共生’，我理解的‘极简’不是‘空无一物’，而是‘恰到好处’。
这些绿植的数量和位置都是经过计算的 —— 龟背竹放在展台左侧，是为了平衡产品右侧的线条；散尾葵的高度控制在六十厘米，不会遮挡观众的视线，又能中和产品的冷感。
您可以站在观众的角度看一下，当视线落在产品上时，旁边的绿植不会抢镜，只会让整个画面更有层次，更像一个‘家’里该有的样子。”
他说得条理清晰，语气平静，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反驳的尖锐，只是在陈述自己的专业判断。
顾晏清没说话，迈步走到展台前，按照林知夏说的角度站定。
暖光下，雪白的产品旁边，几株绿植的叶片舒展着，确实没有喧宾夺主，反而让整个展台多了几分生机。
他之前只觉得这些绿植杂乱，破坏了产品的极简感，却没考虑到 “共生” 这两个字 —— 产品是冷的，需要一点暖的东西来平衡，才能真正 “融入生活”。
但他习惯了克制，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林知夏身上，眉头微蹙“顾氏的发布会，讲究的是‘精准’和‘完美’。
你衣服上的颜料，鞋子上的灰尘，这些细节不符合发布会的格调。
作为设计师，不仅要对作品负责，也要对自己的形象负责 —— 这是基本的专业素养。”
这话带着明显的训斥意味，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林知夏会忍不住反驳。
毕竟顾晏清在集团里出了名的严格，没人敢在他面前顶嘴。
林知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颜料是昨天调底色时蹭的，洗不掉，只能暂时穿着；灰尘是刚才搬绿植时沾的，还没来得及擦。
他承认自己的形象确实不够整洁，但这不是不专业的表现。
他抬起头，看着顾晏清，眼神依旧坦荡“顾总，我认同‘精准’和‘完美’，但我理解的‘专业素养’，首先是对设计成果的负责。
刚才为了调整绿植的角度，我蹲在地上试了十几次，为了确定灯光的亮度，和灯光师沟通了半个多小时，这些都是为了让发布会的效果更好。”
“衣服上的颜料和灰尘，是我工作时留下的痕迹，它不影响我的设计，也不影响发布会的质量。
如果顾总觉得我的形象不符合要求，我可以现在去换衣服，但我希望您能先认可我的设计 —— 因为这才是我来这里的核心价值。”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落在安静的展厅里，格外响亮。
顾晏清愣住了。
他接触过的设计师很多，有才华横溢但趋炎附势的，有故作清高却没什么真本事的，却从没见过像林知夏这样的 ——面对他的训斥，不卑不亢，既不讨好，也不卑躬屈膝，反而敢首面他的质疑，坚持自己的专业判断。
而且，他说得没错。
设计成果，才是设计师的核心价值。
顾晏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袖扣，眼神里的锐利淡了几分。
他看了林知夏一眼，没再继续训斥，只是对身后的特助说“周铭，带林设计师去休息室换身衣服，找套合身的正装。”
周铭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好的，顾总。”
林知夏也有些意外，他以为顾晏清会继续追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看向顾晏清，说了声“谢谢顾总”。
顾晏清没再看他，转身继续巡视展厅，只是在经过展台时，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那些绿植上停留了两秒，才继续往前走。
周铭带着林知夏去了楼上的休息室，找了一套浅灰色的休闲西装给他。
林知夏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发现这套西装很合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林设计师，顾总让我给您带句话”周铭站在门口，语气比刚才温和了些“他说，你的设计，他认可。”
林知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右边嘴角的酒窝露了出来，像一颗小太阳，瞬间驱散了刚才的紧张。
“谢谢周特助，也谢谢顾总。”
周铭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有点惊讶。
刚才在展厅里，林知夏面对顾总时冷静又坚定，此刻笑起来却格外鲜活，像个没长大的大男孩。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谢我，是你自己的设计够好。
下去吧，发布会快开始了，嘉宾也快到了。”
林知夏点点头，跟着周铭下楼。
走到展厅门口时，他下意识地看向展台的方向，顾晏清正站在展台前，和一个工作人员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但在暖光下，似乎柔和了几分。
林知夏的心跳莫名快了一下，他赶紧移开目光，跟着周铭走进了人群里。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的时候，顾晏清刚好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停留了几秒，才对周铭说了一句“查一下这个林知夏，把他的资料整理好，明天给我。”
周铭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顾总。”
暮春的晚风从展厅的窗户吹进来，带着一丝暖意，吹动了展台上的绿植叶片，也吹动了两颗原本毫无交集的心。
一场鎏金夜宴即将开始，而冰山与火焰的第一次碰撞，己经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