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山川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掌柜’让我向你问好。”
这是一个试探,他并不知道她的上线是谁,但这是一个通用的安全切口。
姑娘的神色没有丝毫破绽,她轻轻摇头,声音几不可闻:“我的鸟笼里,没有‘掌柜’,只有‘牧笛’。”
她报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代号,眼神锐利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刘山川面不改色,脑海中的“背景编辑器”却瞬间闪过微光,一行信息浮现:“牧笛”, ,中共地下党上海情报组负责人之一。
“笛声悠扬,正好指引迷途的羔羊。”
刘山川接上暗号,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她眼中最后一丝警惕终于散去,转化为一种沉静的坚决。
她从手包中取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支点上,深吸一口,仿佛只是寻常的消遣。
然后将烟盒看似随意地推到他面前。
“尝尝这个?
南洋的新牌子。”
刘山川接过烟盒,手指在内衬边缘轻轻一摸,触到一个极薄的硬物。
他不动声色地将烟盒滑入口袋。
“任务?”
他吐出两个字。
“东西在里面。”
她借着吐出的烟雾遮掩口型,“三天后,午夜零点,十六铺码头五号仓库。
会有一艘运送建材的日本货轮‘丸九号’停靠,布防图就在船长室的保险柜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你的身份特殊,进出码头比我们容易。
我们需要你拿到它。”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粗暴推开。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眼神精悍的男人走了进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
姑娘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
刘山川却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提高,带着惯有的纨绔腔调:“李小姐,那批南洋的橡胶,还要多靠令尊帮忙周旋啊!
这点小意思,务必收下!”
他顺势将一叠早己准备好的美金塞进那个烟盒,动作自然地将烟盒放回她面前,仿佛刚才的传递从未发生。
他接着站起身,对着那两个刚进来的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看什么看?
没见过谈生意啊?
啊不对。
没见过本少爷泡妞啊?
滚远点!”
那两人认出了刘山川,又看到他对面坐着一位看似富家小姐的姑娘,互相对视一眼,悻悻地转身离开。
危机解除。
姑娘暗暗松了口气,看向刘山川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她将烟盒收回手包。
“小心。”
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真正的关切,“特高课的狗,鼻子很灵。”
“放心,”刘山川重新坐下,端起咖啡,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打狗,我可是专业的。”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那我先告辞了,刘公子。
生意的事,我会转告家父。”
“静候佳音。”
刘山川点头。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刘山川的手指在口袋里摩挲着那张从烟盒里取出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微缩胶卷。
任务,开始了。
她拿起手包,刚要走,刘山川却突然起身,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没等她反应,他便低头吻了下去。
咖啡馆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白鸽的眼睛猛地睁大,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唇上陌生而强势的触感。
昨日的难堪、电车上被他轻薄的记忆瞬间涌上,怒火“腾”地烧了起来。
她猛地推开他,扬手——“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刘山川脸上。
“***!”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圈微微发红,瞪着他的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
刘山川舔了舔嘴角,没说话,只是目光越过她,瞥向窗外。
两个穿着绸衫、点头哈腰陪着日本人的汉奸正慢悠悠地从咖啡馆外走过,好奇地朝里面张望。
白鸽瞬间明白了。
那股火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她脸颊更红。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你叫啥名字啊?”
刘山川急忙问道。
快到门口时,她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声音带着未消的怒气,却又清晰地传来:“苏婉宁!”
说完,她推门而出,融入门外的人流。
刘山川摸着发烫的脸颊,看着窗外她远去的背影,忽然低声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念给早己听不见的人:“苏堤春晓柳如烟,婉转莺啼扰人眠。
宁谧偏逢惊鸿影……啧,好名字。”
他慢悠悠坐回位置,端起凉了的咖啡喝了一口。
刘云的办公室位于一栋西式建筑的顶层,厚重的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只留一盏绿罩台灯照亮红木办公桌。
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和旧纸张的味道。
敲门声响起。
“进。”
刘云头也没抬,批阅着面前一份无关紧要的市政文件。
门开了又关。
刘家养子,刘海,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定在办公桌前。
他一身挺括的警备司令部军装,肩章锃亮,眉眼间有几分刘家人的影子,却更显沉郁。
“大哥。”
刘海开口,声音平稳。
“嗯。”
刘云应了一声,笔尖未停,“有事?”
“山川今天去了霞飞路咖啡馆。”
刘海汇报,语气公事公办,“见了一个女人。
生面孔,很漂亮。
谈了大概一刻钟。”
刘云的笔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又在外面胡闹?”
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像胡闹。”
刘海目光低垂,看着桌面光滑的漆面他给了那女人一叠美金。
后来……他还当众亲了人家,挨了一巴掌。”
刘云终于抬起头,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恼怒:“这个混账东西!
就知道惹是生非!”
他像是在责怪一个不成器的弟弟。
刘云沉默着,没有接话。
办公室里只剩下台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
过了一会儿,刘云像是随口问:“那女人什么来历?”
“还在查。
像是南洋来的侨商女儿,但又有点不像。”
刘海回答,他抬起眼,目光首视着刘云,“大哥,山川他……最近似乎不太安分。
要不要我派人盯着点?
免得他真惹出什么麻烦,日本人那边不好交代。”
刘海还是担心刘云川会撞在日本人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