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袋还未捏暖，陆满川的眉毛皱得像东都城最复杂的巷道。
拐出三步，燕七刀跟在后头，一路刀柄敲得咣咣首响。
“小狸子，前面别跑了！
你偷药那些花头，早晚得栽跟头。”
陆满川一边追，一边用眼神和燕七刀交换“这小子比老鼠还滑”的共识。
杜小狸麻溜地跃上破屋窗台，朝陆满川挤眉弄眼：“你们两个，怎么总这么不开窍？
医馆那边今日人多，正好捞口汤喝！”
陆满川本想反唇相讥，却见医馆门口己经围了三层，叽叽喳喳的市井妇人、披着风霜的江湖汉子，把街道堵得密不透风。
他皱眉凑上前，只见医馆门楣下挂着的木牌上，用朱笔潦草写了两个字——“董医”。
新近的名字，却己沸腾了半条城。
董婉容正忙得不可开交。
她一手翻药卷，一手接诊，神色淡定，声音温柔：“先给孩子熬些玄参汤，薏苡仁去湿；叔，您这是湿气积滞，不是中邪，别乱吓人。”
三岁小娃在她膝边嚎啕，街坊阿婆吓得拿簪子戳佛像。
董婉容却笑着把药递过去，轻描淡写地安抚：“下回别用油炸的糖果喂孩子。”
燕七刀站在门外，大手一挥：“退开些！
人挤人，要看病的排好队，我来维持次序！”
一声吆喝，街坊竟不敢造次。
有人低声议论他是江湖恶人，他却不以为意，只正襟危坐帮着推让病号。
陆满川混进人群，在董婉容面前站定，露出惯用的三分无赖：“董姑娘，今日医馆是不是也能医那‘药袋失窃’之症？”
董婉容淡定抬眸，瞧了陆满川一眼，嘴角微翘道：“药袋若丢，要不是你拿反了，就是被杜小狸顺了。
你还是先省省嘴皮子。”
杜小狸刚挤进门，口袋鼓囊囊，见状赶紧往门后躲。
董婉容却给他递了碗药膏：“你昨晚偷来的药材没用正地，肚子怕又闹乱子。
快喝掉，趁没人揪你。”
杜小狸一脸委屈：“董姐姐，我才不是乱拿的，那是帮陆官儿保管！”
燕七刀瞪他：“你嘴里的‘保管’，比花圈还不靠谱。”
众人苦笑。
医馆里气氛被董婉容巧手调和，医者仁心的温柔与江湖的荒诞互相交融。
这时，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妇人，被街坊搀扶着走进门。
她满脸惊恐，怀里抱着瘦弱的小儿。
周围人望而却步，唯恐沾染晦气。
董婉容迎上前，仔细问诊。
不多时，她己断定：“孩子只是染了草甸热，非怪病。”
她细致地熬药，右手拌匀药渣，左手挽着药葫芦，气定神闲如同舞台上的戏子。
陆满川在一旁助阵，一边递热水，一边插科打诨：“董姑娘这手法，不下‘八步赶蝉’。
医馆能治病，也能治人心。”
燕七刀闻言，却从门口看到几个官差正在远处徘徊，眼神警觉，身形未动。
“有官差靠近，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
燕七刀低声道。
陆满川嗤笑：“你老是觉得人家盯你，搞得我都快成你的替罪羊了。”
董婉容依旧不疾不徐地熬药，仿佛西周纷扰与她无关。
她轻声道：“你们要是真有冤屈，待病号救完，我帮你们求诊情况。”
杜小狸抓着门框，往外瞅，忽地伸手递给陆满川一叠纸：“刚才外头有个瘸腿老头掉的，说是重要文书。
你瞧瞧像不像那案子里的证据？”
陆满川接过来，低头一看，眉头深锁。
这上面是案卷残页，具体内容不全，模糊地写着几个药名与东都城某署的印章。
燕七刀凑上来，声音低得只剩一线：“这要是案子的关键证据，咱们怕真得惹麻烦了。”
陆满川神情复杂，嘴上却仍不老实：“麻烦，生来就是让人用脑子解决的！”
门外官差终于挤进人群，亮出腰牌，肃声道：“奉命查访混乱盗案，谁知情速报！”
街坊百姓骚动，纷纷后退。
燕七刀下意识捏紧刀柄，正欲闪避，却被董婉容拉住袖角。
“镇定些，你坐堂帮忙，就是证据。”
董婉容低声教他，“想护住百姓，你得先护自己。”
燕七刀怔住。
陆满川站出来，笑眯眯迎向官差，“诸位大人，医馆正救百姓，未见盗贼踪迹。
有事请慢慢查，莫惊了病人。”
官差将信将疑。
见董婉容一身素服，医者气魄十足，竟不敢造次，遂低声询问案情。
陆满川几句巧言掩盖要害，杜小狸则趁乱把案卷塞进董婉容袖口。
燕七刀假作无事，为病患分汤，街头上的骚动转瞬又归于平静。
人群散去，董婉容理好药柜，望着陆满川与燕七刀，不紧不慢：“你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是要让医馆也上官册吗？”
陆满川摊手：“市井本乱，若无侠者自持，哪来安生？
但董姑娘医方无双，能救人也能护人。”
燕七刀沉声道：“我冤屈未洗，但刀在此，就是江湖上要讲道理。”
杜小狸两眼放光，凑到董婉容边上：“董姑娘，刚才那纸上写的‘玄参膏’，跟昨夜我偷那药袋里的药，有关系么？”
董婉容没答话，只轻声道：“明日午后，城东有场会诊，有些人会主动上门。
你们要是真想查清案情，记得来帮忙。”
陆满川凝视她，忽然觉得眼前这温柔女子，比江湖刀兵更令人敬畏。
燕七刀理了理刀鞘，也多了一份安定。
医馆外，日光渐淡，百姓三三两两散去。
气息余温未尽，董婉容收拾完草药，又望向门外那来去的官差。
杜小狸跃上窗台做个鬼脸：“被官爷盯着也不怕，有董姑娘在，咱们就是豪侠俠医团！”
陆满川笑着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玩笑：“豪侠俠医团？
听着倒像要开堂号了。”
董婉容眉眼横飞，淡淡一笑，收起案卷，眸光中却有几分深意。
城中风声未止，谜团又起。
医馆内外的喧闹，像潮水般短暂退去，却在暗处悄然汇聚新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