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秋天,是被无形压力浸透的季节。
窗外梧桐叶还未落尽,窗内十位新生的无声博弈己悄然开幕。
曹钰像一尾潜入静水的鱼,鳞片折射着谦卑的光泽,搅动的却是深藏的暗流。
周一下午的公共办公室,阳光斜照在堆积如山的文献上。
林薇正整理着本科时期的科研笔记,曹钰抱着一叠打印资料轻盈地凑近,声音清脆如叩击玉磬:“林薇,你本科就在顶刊发过文章吧?
我听说你导师是领域内大牛呢。”
她恰到好处地抬高音量,让正在对面工位看书的沈铭也能听见,“真羡慕你们985出来的,底子打得这么扎实。”
林薇微微蹙眉,还没来得及回应,曹钰己经转向沈铭:“对了沈铭,上周那个模型你这么快就复现出来了,是不是本科就专门研究过这个方向?”
沈铭从书页间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向来不善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恭维。
“真好。”
曹钰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打印纸的边缘,“像我这种双非考来的,光是理解基础概念就要花双倍时间。
有时候真想找你们请教,又怕耽误你们做正事。”
这话说得轻巧,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
旁边正在吃零食的贾鹏辉动作顿了顿,默默把耳机音量调大。
而坐在角落整理数据的余雨萱,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茶歇时间成了曹钰最好的舞台。
她总是第一个到茶水间,熟练地清洗积压的烧杯,顺便“偶遇”前来接水的师兄师姐。
“赵师姐,”她递过刚洗干净的马克杯,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忐忑,“您上次教我的那个仪器参数设置,我练习了好多次才敢上手。
要是我也像林薇那样本科就能接触这么先进的设备就好了。”
正在接水的赵师姐动作微滞,想起林薇上周请教问题时确实显得游刃有余。
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
有时是在走廊“巧遇”负责报销的孙师姐,曹钰会一边帮忙整理票据一边轻声叹息:“要是我也能像沈铭那样专注科研就好了,可惜总要把精力分散在这些琐事上。”
有时是在仪器间向大师兄请教,她总会先自我检讨:“我是不是太笨了?
这种问题对林薇他们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最精妙的一笔发生在组会后的深夜。
公共办公室只剩曹钰和正在加班处理数据的王近敏。
她轻轻将一杯热咖啡放在他手边:“看你忙了一晚上,休息会儿吧。”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柔软,“真佩服你这种沉得下心的人。
不像我,总是担心做得不够好,给师兄师姐添麻烦。”
王近敏抬起眼,看见她站在灯光下的侧影,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
他道了声谢,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这些看似随意的低语,如同细雨渗入土壤,慢慢改变着生态。
林薇渐渐发现,当她去向赵师姐请教时,对方的态度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
沈铭更首接地感受到了某些师兄欲言又止的目光,仿佛在质疑他是否藏私。
最微妙的是余雨萱。
某个加班夜晚,她在楼梯间撞见曹钰,对方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雨萱,还是我们互相最懂。
他们那些名校生啊......”曹钰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听说林薇昨天在背后说我们双非的连基础实验都做不好。
不过也可能是谣传,你别往心里去。”
余雨萱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这一切都被贾鹏辉看在眼里。
某个午后,他难得摘下耳机,对正在写代码的沈铭低声说:“小心点那个姓曹的。”
说完又若无其事地塞回耳机,继续他的二次元世界。
沈铭怔了怔,转头看向办公室另一端——曹钰正俯身给王近敏看电脑屏幕,一缕碎发垂落在颊边,笑得温婉而无害。
窗外,最后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悄无声息。
实验室依然窗明几净,仪器依旧运转如常,可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正在空气中发酵。
林薇和沈铭尚未察觉,自己己经站在了漩涡边缘,而搅动漩涡的那双手,始终戴着天鹅绒的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