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的问话在空气中停留了片刻，像羽毛轻轻落下。
林守看着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让少年有些无措，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捏紧了画板的边缘。
“这里，”林守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沙哑与疏离，“比外面安静。”
他没有回答是否喜欢，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陈昊却像是得到了鼓励，笑容又自然了些许：“嗯！
我也觉得。
放学后来这里坐一会儿，画点东西，感觉…整个人都能喘口气。”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我画得不好，就是随便画画。”
林守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画板上，那丛月季线条虽然稚嫩，却捕捉到了夕阳下花朵奋力舒展的生命力。
“形未至，意先达。”
他淡淡评价了一句。
陈昊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微微亮起：“您懂画？”
他像是找到了知音，往前凑了半步，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又停了下来，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林守没有回答懂或不懂。
漫长的岁月里，他见过太多艺术形式的兴衰，画道于他，早己不是技巧，而是心境的投射。
他看着陈昊眼中那簇因为找到共同话题而亮起的光，与系统面板上那刺眼的“存活率低于10%”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你的身体，”林守转移了话题，目光平静地扫过陈昊苍白的脸，“不太好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
陈昊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努力扬起笑容：“老毛病了。
医生也说没什么好办法，就是…需要静养。”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黯淡，没能逃过林守的眼睛。
“静养，有用吗？”
林守问得首接。
陈昊沉默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板边缘，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些：“…好像，没什么用。”
他抬起头，看着林守，眼里带着点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希冀，“您…好像很不一样。
我刚才看您坐在这里，感觉…感觉您周围特别‘静’，和我来这里感受到的安静不一样。”
林守心中微动。
这少年灵魂纯净，感知竟也如此敏锐？
能隐约察觉到他那近乎沉寂的生命场？
还是说，是他体内那诡异的诅咒，对某些特殊气息产生了反应？
目标对宿主存在天然亲近感与初步信任。
建议：可尝试进行初步引导，传授基础吐纳法门，观察其反应及诅咒变化。
警告：任何能量介入都可能加速诅咒进程或引发未知反噬。
需谨慎评估风险与收益。
系统的提示再次冰冷地响起，将活生生的人简化成风险与收益的模型。
风险？
收益？
林守看着眼前这个努力表现出乐观，却难掩生命流逝痕迹的少年，第一次对系统的计算方式产生了明确的排斥。
他没有理会系统的建议。
“安静，源于内心，而非环境。”
林守看着陈昊，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你画画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陈昊被问住了，他认真想了想，才说：“就是…觉得它们很厉害。
明明开不了多久，还是用尽全力在开。
我看着它们，就觉得…自己也不能随便放弃。”
用尽全力在开……不能随便放弃……林守沉寂的心湖，仿佛又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这少年，在无知无觉地对抗着连他都觉得棘手的命运。
“明天，”林守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如果放学早，还可以来这里。”
陈昊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比刚才明亮许多的笑容：“好！
我一定来！”
他像是收到了什么珍贵的礼物，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公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驱散了暮色。
“我…我该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
陈昊看了看天色，有些不舍地对林守说道，“再见…嗯，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林。”
林守只给了一个字。
“林…先生。”
陈昊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见林守没有反对，便笑着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林先生，明天见！”
他抱着画板，脚步轻快地融入渐浓的夜色，单薄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林守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能“看”到，那缠绕在少年生命本源上的灰败之气，在他情绪雀跃的瞬间，似乎都微弱了一丝。
是错觉吗？
还是…这诅咒，与心绪相关？
目标‘陈昊’对宿主好感度提升，羁绊初步建立。
信息更新：目标状态（生命本源受损，诅咒活跃度：低-中），存活率预估：9.7%。
面板上的数字冰冷地更新着，提醒着林守时间的残酷。
他抬头望向城市被灯火点亮的夜空，那里没有星辰，只有人造的光污染。
收徒？
将一个注定短暂的生命拉入自己永恒的孤寂？
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如同无数过往一样，在自己眼前无声凋零？
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那少年眼中的微光，比他见过的许多星辰，都要纯粹。
他迈开脚步，离开了公园。
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但那个名叫陈昊的少年，仿佛己经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微弱却固执的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