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江州老巷的青石板路还沾着昨夜的露水,空气里飘着豆浆和红糖发糕的甜香。
沈忘忧踮着脚,把最后一屉刚蒸好的发糕端到巷口的小推车上,白瓷碗里盛着的豆浆还冒着热气,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忘忧,歇会儿喝口豆浆再忙。”
沈黛瑛从巷子里的老房子里走出来,手里攥着几块零钱,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疲惫,却在看向孙女时柔和了几分。
她把钱塞进沈忘忧的口袋,“今早的零钱你收着,攒着买支新铅笔。”
沈忘忧摇摇头,把钱又塞回外婆手里:“外婆,我铅笔还能用,你留着给外公买酒……不对,给你买药膏。”
她瞥见沈黛瑛手腕上的淤青,声音低了下去。
曾超昨晚又喝多了,摔了酒瓶子还差点撞到沈忘忧,是沈黛瑛护着她才被蹭到的。
沈黛瑛愣了愣,赶紧把袖子往下拽了拽,笑着转移话题:“快别愣着了,一会儿上学该迟到了。
月季婶家的小虎子说今天要跟你一起去学校,你俩路上慢点。”
小推车前很快围了几个老主顾,都是看着沈忘忧长大的街坊。
李奶奶拿起一块发糕,咬了一口就赞道:“黛瑛啊,你家忘忧这手艺跟你一样好,甜而不腻,比巷口那家连锁店还地道。”
沈忘忧腼腆地笑了笑,手脚麻利地给客人装袋、找零。
她今年12岁,上初中,每天天不亮就跟着外婆起来做早餐,等卖得差不多了再背着书包去学校。
曾超很少管她们祖孙俩,每天不是喝酒就是去赌场,家里的开销全靠这小推车支撑。
七点整,沈忘忧把剩下的两块发糕打包好,一块给外婆留着,一块塞进书包——这是她的早餐。
她跟沈黛瑛道别后,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往学校跑,刚拐过巷口,就看到小虎子在等她。
“忘忧,你今天又卖这么久啊?”
小虎子跑过来,递过来一颗水果糖,“我妈给我的,你吃。”
沈忘忧接过糖,攥在手心,小声说:“谢谢小虎子,我放学再吃。”
她舍不得现在吃,想留着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含在嘴里,甜甜的能让她更有精神。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往学校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沈忘忧抬头看着蓝天,心里偷偷想着:要是每天都能这么平静,外婆不用那么累,外公少喝点酒就好了。
到了学校门口,沈忘忧刚要跟小虎子分开,就看到班主任王老师走过来,笑着对她说:“忘忧,今天下午学校有文艺演出,你不是报名了朗诵吗?
记得穿干净点的衣服来。”
沈忘忧点点头,心里有些忐忑。
她只有两件换洗衣服,都是洗得快褪色的旧衣服,不知道能不能符合演出的要求。
但她没说出口,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谢谢王老师,我会的。”
下午的文艺演出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沈忘忧坐在后台,看着其他同学穿着漂亮的演出服,心里更紧张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下一个节目,初中三班沈忘忧的朗诵《晨光》,大家掌声欢迎!”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沈忘忧深吸一口气,走上台。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看到台下坐满了人,还有几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大人,应该是来参观的领导。
她定了定神,开始朗诵起来。
她的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沙哑,却格外有感染力,把《晨光》里对希望的向往念得淋漓尽致。
台下的余望淼原本是陪着教育局的领导来视察的,此刻却被台上的小女孩吸引了。
他看着沈忘忧瘦小的身影,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却眼神明亮,像极了年轻时的沈黛瑛。
他心里莫名一动,不由得坐首了身体。
朗诵结束后,沈忘忧鞠躬下台,刚走到后台就觉得一阵头晕。
她早上只吃了半块发糕,中午因为要排练也没来得及吃饭,现在低血糖犯了。
她扶着墙想站稳,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小心!”
余望淼眼疾手快,快步冲上台,一把接住了沈忘忧。
他抱着小女孩,只觉得她轻得像片羽毛,手腕细得一捏就断。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王老师也跑了过来,着急地说:“忘忧这孩子,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肯定是低血糖了。”
余望淼皱了皱眉,对身边的助理说:“快,把我的车开过来,送她去医院。”
他抱着沈忘忧往外走,路过后台的镜子时,看到小女孩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银锁,上面刻着一个“沈”字。
到了医院,医生说只是低血糖,输点葡萄糖就好了。
余望淼坐在病床边,看着沈忘忧苍白的小脸,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他总觉得这孩子跟自己有什么联系,尤其是那眉眼,跟沈黛瑛太像了。
沈忘忧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老爷爷坐在床边,穿着昂贵的西装,气质威严。
她有些害怕,小声问:“爷爷,你是谁呀?
我怎么在医院里?”
余望淼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孩子,你刚才在学校晕倒了,我把你送到医院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你家里人呢?”
“我叫沈忘忧,我外婆叫沈黛瑛,她在巷口卖早餐。”
沈忘忧老实地回答,她记得外婆说过,不能跟陌生人撒谎。
“沈黛瑛?”
余望淼心里猛地一震,果然是她的孙女!
他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又问:“那你妈妈呢?
你爸爸呢?”
提到爸爸妈妈,沈忘忧的眼神暗了下去:“外婆说,我妈妈出去打工了,要很久才回来。
我没有爸爸。”
她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外婆每次提到妈妈,都会偷偷掉眼泪。
余望淼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沈黛瑛的女儿,也就是他的私生女余洛仪,当年离家出走后就没了消息,这孩子应该就是余洛仪的女儿,他的外孙女!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沈忘忧说:“忘忧,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外婆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
余望淼走出病房,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查沈黛瑛的情况。
没过多久,助理就回电话了,说沈黛瑛嫁给了一个叫曾超的男人,家里条件很差,曾超酗酒赌博,还经常打骂沈黛瑛。
余洛仪在几年前生下沈忘忧后就走了,至今杳无音信。
余望淼听完,心里又疼又气。
他当年虽然跟沈黛瑛分了手,但也给了她不少钱,没想到她会过得这么惨,他的外孙女更是跟着受苦。
他攥紧了拳头,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沈忘忧带回余家,给她最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