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的香气是从竹屋旁的土灶飘来的。
阿桃回去后就钻进了厨房,桦小星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翻插画本,刚给早晨看见的桃花瀑添上几笔雾色,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哐当”一声——像是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赶紧起身跑过去,推开门时,正看见阿桃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浅青色的裙摆沾了片水渍,左手的指尖红了一片,似乎是被瓷片划到了。
土灶上的砂锅里炖着东西,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腥味,和早晨的桃花粥香不太一样。
“怎么了?”
桦小星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想帮她捡碎片,手刚伸出去,就被阿桃拦住了。
“别碰,瓷片尖。”
她抬头,额角沾了点面粉,浅褐色的眼睛里带着点慌,“我不小心把碗摔了,没事的。”
她说着,飞快地把碎片拢到一起,用布包起来,指尖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桦小星没再坚持,目光落在土灶上的砂锅上:“炖的什么?
闻着有点不一样。”
“是……婆婆昨天从山里采的菌子,说炖鸡汤补身体。”
阿桃站起来,把布包扔进墙角的竹筐里,转身去擦灶台上的水渍,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快好了,你再等会儿。”
他注意到,阿桃擦水渍时,左手一首蜷着,似乎不敢用力,指尖的红痕越来越明显,却没见她找东西包扎。
桦小星从背包里翻出创可贴——昨天在民宿买的,还剩两盒——递到她面前:“贴上吧,别感染了。”
阿桃的动作顿了顿,接过创可贴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这次没有凉意,反而带着点烫。
她低头撕开创可贴,指尖的动作有点笨拙,贴了两次才贴好,耳尖又悄悄红了:“谢谢。”
鸡汤炖好时,婆婆也来了,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好的桃花糕,粉白的糕体上印着桃花纹,看着就软乎乎的。
“后生仔,尝尝这个,阿桃做的,她手巧,做的糕比我做的好吃。”
婆婆把竹篮递过来,笑着拍了拍阿桃的肩膀。
桦小星拿起一块桃花糕,咬了一口,甜得恰到好处,糕里夹着碎碎的果脯,嚼起来有韧劲。
只是嚼到第三口时,他突然咬到个硬东西,像是指甲盖大小的脆片,他赶紧吐在手里——那东西是浅白色的,边缘有点弧度,纹路很像人类指甲的纹理,只是比指甲更硬些。
“这是……坚果碎吗?”
他举着脆片问,心里有点发毛。
阿桃的脸色瞬间白了,手里的筷子“嗒”地掉在桌上。
婆婆赶紧接话,声音比刚才洪亮些:“是是是,山里的野坚果,磨碎了掺在糕里,香得很。”
她说着,拿起一块桃花糕塞进嘴里,嚼得很用力,“你看,我也吃。”
桦小星没再追问,把脆片悄悄藏进了口袋,指尖捏着那片硬东西,凉得像冰。
他低头喝鸡汤,汤里的菌子很鲜,却总觉得那股若有若无的腥味还在,喝到一半时,他突然发现,汤里的鸡肉块都没有鸡皮,连骨头都是光滑的,像是被人特意处理过。
“阿桃,你怎么不吃?”
他抬头,看见阿桃坐在对面,筷子没动,只是盯着碗里的鸡汤发呆,浅褐色的眼睛里蒙着层雾,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我……我不饿。”
阿桃勉强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块菌子,放进嘴里却没嚼,只是慢慢咽了下去,喉结动了动,像是很难受。
午饭吃得很安静,只有婆婆偶尔说几句话,阿桃一首没怎么开口,指尖反复摩挲着碗沿,左手的创可贴被水汽浸得有点发白。
饭后,婆婆说要去山里采菌子,先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桦小星和阿桃两个人。
“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有点奇怪?”
阿桃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
她坐在石凳上,背对着他,风吹起她的裙摆,露出脚踝上的一圈淡红色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桦小星心里一紧,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你想说什么?”
阿桃没回头,指尖掐着石凳的边缘,指节泛白:“别吃婆婆做的东西,也别……夜里出门。”
她说着,声音开始发颤,“谷里的雾,会吃人。”
桦小星刚想追问,就听见远处传来婆婆的声音:“阿桃!
快来帮我搬东西!”
阿桃的身体猛地一僵,站起来时差点摔倒,她回头看了桦小星一眼,浅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慌乱,像是有话想说,却最终只说了句“我走了”,就快步跑出了院子,裙摆扫过地上的桃花瓣,留下一串慌乱的脚印。
桦小星坐在石凳上,摸出口袋里的脆片,阳光照在上面,泛着冷光。
他抬头看向院子里的桃花树,风一吹,花瓣落下来,落在他的插画本上,刚好遮住了昨天画的灰雀。
他突然想起早晨阿桃手腕上的淡紫色桃花瓣红绳,想起石头上的指印,想起潭水里的血色红光——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藤蔓一样,紧紧缠在他的心上。
晚饭时,阿桃没再来,只有婆婆端着一碗粥过来,粥里的桃花瓣比早晨多了些,香气也更浓了。
“阿桃不舒服,我来给你送粥。”
婆婆笑着,眼神却有点首,盯着他的手看,像是在看什么猎物。
桦小星接过粥碗,指尖碰到碗沿,烫得他赶紧缩回手。
婆婆的笑容更浓了,转身走的时候,他看见她的袖口沾了点淡绿色的汁液,和阿桃指尖的颜色一模一样。
粥放在桌上,香气慢慢散开来,却让他觉得恶心。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桃花树,夜色渐渐漫上来,雾又开始聚了,绕着桃花树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雾里藏着。
突然,他听见院墙外传来阿桃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哭:“别吃……别相信她们……”桦小星赶紧推开窗,外面的雾己经很浓了,只能看见个模糊的青色影子在墙外晃了一下,就消失了。
雾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藤蔓在生长,又像是有人在轻声低语,重复着一句话:“留下来吧……这里很好……”他猛地关上窗,后背靠在墙上,心跳得飞快。
桌上的粥还冒着热气,碗里的桃花瓣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粉白,像是一双双眼睛,正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