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燃拨通出差妻子凌霜的电话时，听到背景里有男性压抑的喘息。
他伪装成快递员敲开酒店房门
电话接通前的嘟嘟声，在纪燃耳朵里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根生锈的金属丝，来回刮擦着他的神经。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掌心微微发粘。墙上的挂钟指针，刚刚挪过晚上九点十分。出差在外地的妻子凌霜，按说早该回酒店了。
“喂？”凌霜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紧绷，尾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掐断了半截，“纪燃？”
“嗯，是我。”纪燃靠在冰凉的厨房流理台边缘，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台面上凌霜没带走的粉色水杯，“到酒店了？怎么这么久才接？”
听筒那端传来一点衣物细微的摩擦声，接着是凌霜略显急促的回答：“刚到没多久，放行李呢。刚才…在浴室，水声大，没听见。”理由很顺，可那股子极力想盖住什么的刻意劲儿，却更重了。
纪燃沉默了两秒。厨房窗户没关严，初秋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拂过他后颈***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小的颗粒。太安静了。出差下榻的高档酒店，隔音通常不会差到连一点基本的环境音都滤不干净。
“晚饭吃了？”他问，声音放得和往常一样平稳。
“吃了，团队一起吃的，就在楼下餐厅。”凌霜回答得很快，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接了上来。紧接着，像是为了填补两人之间突然出现的短暂空白，她又急急地补充：“这边项目有点麻烦，可能得多待两天。你…你自己记得吃饭。”
“嗯，知道。”纪燃应着，目光落在窗外对面楼宇零星亮着的灯火上。就在这时，电话那头，极其轻微地，传过来一丝极其不和谐的声响。
不是水声，不是电视声，不是空调的送风声。
那是一个短促的、带着鼻音、明显属于男性的闷哼。像是极力忍耐疼痛时喉咙深处挤出的气音，短得如同幻觉，又被凌霜呼吸声瞬间放大的抽气声迅速盖了过去。
“纪燃？你还在听吗？”凌霜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清晰地透出慌乱。
咔哒。
纪燃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捏紧，指关节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连眼神都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那片映着窗外灯火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沉进一片冰冷的漆黑里。
“在听。”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刚才还稳了些，像一块被冻硬了的石头，砸在冰面上，“刚才…什么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凌霜的反问快得像条件反射，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尖锐，“没有啊！你听错了吧？可能是…可能是隔壁房间关门？或者走廊有人搬东西？”她语速快得几乎连成一片，呼吸也变得有些紊乱。
纪燃没再追问。那一丝微弱的男性闷哼，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了他记忆的某个角落。很熟悉。他闭了闭眼，一个名字无声地滑过脑海——周祈。凌霜公司那个新提拔上来的财务副总监，三十出头，年轻，带着点斯文的精英气，说话嗓音偏低，偶尔紧张或……用力时，就会带出那种独特的鼻音。上次公司年会，他帮周祈扶过一把快倒的香槟塔，周祈道谢时，就是这个声音。
“哦，可能吧。”纪燃淡淡地说，语气平静无波，“没事就好。你早点休息。”
“好…好的，你也早点睡。”凌霜如释重负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弱。
“嗯。”纪燃应了一声，没等凌霜再说出告别的话，拇指已经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冰冷地响起，取代了妻子的声音，在这突然变得死寂的厨房里单调地重复着。
纪燃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窗外的风吹进来，卷起料理台上一点细小的灰尘。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在深秋寒夜里骤然凝固的石像。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映出他下颌绷紧的僵硬线条。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风声似乎都停了，他才缓缓放下手臂。
他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沙发是凌霜挑的，米白色布艺，很软。此刻却像铺满了看不见的碎玻璃。他没有开灯。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包裹住他。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行走的滴答声，在死寂里被无限放大，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敲打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听错了？纪燃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意浮现在唇边，很快又隐没在黑暗里。那声音太短，太轻，被凌霜盖得又快又急。如果是平时，他或许…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但周祈的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模糊的疑云。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屏幕的光幽幽地亮起，映亮了他毫无波澜的眼睛。他没有拨打任何电话，也没有翻看任何信息。手指点开了一个不起眼的图标，那是一个本地地图APP。
定位，开启。
屏幕上，一个代表他自己的小蓝点安静地停留在家中。而在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地图上，一个代表凌霜手机位置的、同样安静的小红点，清晰而固定地闪烁着。
凯悦酒店，1708号房。
纪燃盯着那个小红点，眼神沉静得可怕。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的荧光，和他眼底深处一点幽冷的、无声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