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婿

第一章 大婚夜，盲婿识奸红烛烧到第三根时，烛泪顺着铜台蜿蜒而下，

在喜帕上洇出一小片暗红。苏绣娘坐在铺着鸳鸯锦的喜床边，

指尖反复摩挲着裙摆上的并蒂莲纹样，指腹的薄茧蹭过丝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嫁了，但嫁的不是三天前还与她隔着屏风对过诗的林家大少林文轩，

夜才被林家老爷林万山领进门的远房亲戚——一个眼蒙黑布、靠“听声断事”糊口的盲相师，

陈砚。三天前，林文轩骑马时“意外”坠崖，尸骨未寒；昨夜，林万山便带着陈砚上门，

说这是“天意安排的女婿”，还拿着苏家二房欠林家的三百两银子做要挟，逼她点头。

“新娘子，时辰到了，该给夫君敬茶了。”喜娘的声音隔着红盖头传来，

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咱们陈姑爷可是有真本事的人，你以后有福气啦。

”苏绣娘深吸一口气，刚要撑着喜床起身，一只手突然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只手的温度比常人低些，指节分明，虎口处有一层薄茧，

指尖还沾着淡淡的松烟墨香——像是常年握笔的人。“不必急。”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低沉温润，像浸了冷泉的玉石，“你裙摆的丝线磨了三次，呼吸乱了两回，是怕我这个瞎子？

”苏绣娘的心猛地一跳，红盖头下的脸瞬间发烫。她确实怕，怕这个来路不明的盲相师，

更怕这桩仓促婚事背后藏着的猫腻——林文轩骑术精湛，怎么会轻易坠崖？她刚要开口解释，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叫喊声撞进屋里：“老爷！不好了！西厢房库房的账本……被人烧了！

”喜娘吓得手一抖，手里的茶盏差点摔在地上。苏绣娘也绷紧了神经，

库房里的账本记着林家这些年的往来账目，怎么会突然被烧？就在这时，

一直安静坐着的陈砚忽然侧过头，蒙眼的黑布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像是在倾听空气里的动静。他的耳朵很尖，连窗外风吹过灯笼穗的“簌簌”声都能清晰捕捉，

更别说那小厮慌乱的脚步声。“西厢房方向，距离咱们这儿约五十步。

”陈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跑过来时踩碎了三块青石板，

第一块在月亮门左侧，第二块靠近石榴树，第三块就在咱们门口——你听，

地上还留着碎石子滚动的声音。”苏绣娘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果然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咕噜”声，像是小石子在地面滚动。“而且，

他身上有松烟墨的味道。”陈砚补充道，鼻尖轻轻动了动，“和半个时辰前，

给我递茶的那个穿灰布衫的小厮，是同一个人。”这话一出，

喜娘的脸瞬间白了——半个时辰前递茶的，是林家的老仆李忠，据说在林家待了二十多年，

最是忠心耿耿，怎么会烧账本？不等众人反应，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林万山急匆匆地闯进来，身上的锦袍还沾着火星子，脸色惨白如纸：“陈砚！

库房的账本没了！那可是……那可是林家的命根子！”他话音刚落，陈砚忽然抬起手，

指尖指向他的袖口：“林老爷，您袖口沾着的火星还没灭呢——是刚才去库房时，

被烧着的账本溅到的吧？还有，您身上除了平时用的檀香，还多了一股盐硝的味道，

这可不是普通布商该有的味道。”林万山的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捂住袖口，

眼神慌乱起来：“你……你胡说！你一个瞎子，怎么看得见我袖口的火星？还知道盐硝味？

”“我虽眼盲，却能‘听’出味道。”陈砚微微偏头，黑布下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

“盐硝遇热会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方才你进门时，我就听见了。而且，你方才说话时，

心跳比平时快了三倍，呼吸也乱了，这是心虚的样子。”林万山被说得哑口无言，

后退了两步，突然瞥见旁边的苏绣娘，眼神一狠，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架在苏绣娘的脖子上：“你别血口喷人！再胡说，我就对她不客气！”冰冷的刀刃贴在颈间，

苏绣娘吓得浑身发抖，却强忍着没哭——她知道，林万山是在虚张声势，

只要陈砚拆穿他的阴谋，他就没辙了。“你身后三尺，有个人拿着木棍，呼吸很轻，

应该是练过武的。”陈砚像是没看见架在苏绣娘脖子上的匕首，依旧平静地陈述，

“他左手持械，脚步虚浮，应该是右撇子临时换了手，怕留下旧伤的痕迹——比如，

右手虎口处的刀疤。”话音刚落，屏风后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带着破风的“呼呼”声，朝陈砚的后脑勺砸来！苏绣娘吓得尖叫出声，

却见陈砚猛地侧身，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像一片叶子般飘到一旁。

木棍擦着他的肩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地砖都裂开了一道缝。不等黑影反应，

陈砚已经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借力一拧，木棍“当啷”落地。他另一只手按住黑影的后颈，

将人按在案几上，动作干脆利落，哪里像个瞎子？“说吧，谁让你烧的账本？

”陈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黑影哆嗦着抬起头，

露出一张蜡黄的脸——正是老仆李忠。他眼神躲闪，不自觉地看向林万山。林万山见状，

知道再也瞒不住了，突然一把推开苏绣娘，

举着匕首朝陈砚扑来：“我杀了你这个多管闲事的瞎子！”苏绣娘踉跄着后退，

眼看匕首就要刺到陈砚，却见陈砚侧身避开，抬手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敲匕首背。

“当”的一声脆响，林万山只觉得虎口一麻，匕首脱手而出，插进旁边的柱子里，

刀柄还在嗡嗡作响。陈砚顺势探入林万山的衣襟，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盐票，上面还盖着陌生的印章——那是私盐贩子的标记！

“勾结盐商、私吞朝廷税银，这些盐票就是证据。”陈砚将盐票扔在案几上，声音冷了下来，

“林文轩的坠崖，也不是意外吧？他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就杀了他。”林万山脸色惨白，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陈砚，我错了！我也是被逼的！

是……是有人拿我儿子的性命要挟我！”“谁？”陈砚追问。林万山嘴唇哆嗦着，

目光却突然瞟向门口。苏绣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粉色的身影飞快地闪过，

袖口上绣着的折枝海棠，正是苏家二房的标记——那是她二婶的贴身丫鬟！“人走了。

”陈砚的声音适时响起，“但她的鞋跟钉了铁钉，走路时会发出很轻的‘叮’声，我记住了。

”苏绣娘震惊地看着陈砚，脑子里乱糟糟的——二婶为什么会和林家的事扯上关系？

林文轩的死，是不是也和二房有关？“你……你到底是谁？”苏绣娘忍不住问道，

“你根本不像个普通的盲相师。”陈砚闻言，忽然笑了笑，侧过脸，

蒙眼的黑布对着她的方向。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黑布，声音压得很低，

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叫陈砚。以前是做什么的，你以后会知道。但你记住——我眼盲，

心不盲。而且……”他顿了顿，黑布下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我也不一定真盲。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空气。

陈砚猛地将苏绣娘拉到身后，抬手一接，一枚带血的银针落在他掌心。他捏着银针，

指尖微微用力，银针瞬间断成两截。“看来，想让我死的人，还不少。

”陈砚的声音冷了下来，“不过没关系，我倒要看看，这城里的黑幕，到底能藏多久。

”烛火摇曳，映着他挺直的背影，竟让人莫名觉得安心。苏绣娘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

这场被迫的婚事，或许不是灾难，而是另一种开始。————第二章 银针溯源，

绣娘藏锋陈砚捏着断成两截的银针，指尖的凉意顺着神经往心口钻。窗外的风声渐歇，

只有烛火还在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地散落的喜果上。

“这针上有鹤顶红。”陈砚把断针放在鼻尖轻嗅，声音沉了几分，

“而且针尾刻着‘梅记’的小印——是城西梅记银楼的手艺。”苏绣娘心头一震。

梅记银楼是她二婶的陪嫁产业，平时由二婶的心腹管家打理，怎么会牵扯上带毒的银针？

“我二婶……”苏绣娘刚开口，就被陈砚抬手打断。他侧耳对着门外，

眉头微蹙：“有人来了，脚步很轻，应该是丫鬟。”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一个怯生生的女声响起：“姑爷，小姐，老夫人让我来送安神汤。

”是林家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春桃。苏绣娘看了陈砚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起身去开门。

春桃端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汤，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屋里瞟，

尤其是落在案几上的盐票和断针上时，瞳孔明显缩了一下。“老夫人说，夜里天凉，

让小姐和姑爷趁热喝。”春桃把托盘放在桌上，手指捏着托盘边缘，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