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教坊司当乐师，却谱写皇朝的覆灭曲了

朱漆大门被撞开的瞬间，血腥味就灌满了我的鼻腔。我爹，大周的礼部尚书顾慎言，

人头落地时，脖颈里喷出的血，溅了我满脸。那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

比我见过的任何一种胭脂，都要红。“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顾慎言，结党营私，

意图谋反，罪无可赦，满门抄斩！”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庸那尖细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

是我听过的、最刺耳的噪音。我，顾长庚，京城曾经的第一乐师，

被两个小太监死死地按在地上，被迫看着我的家，变成一座屠宰场。刀光。惨叫。

温热的液体不断溅在我脸上。魏庸走到我面前，用他那绣着金线的靴子，

踩住我引以为傲的、抚琴的手。他缓缓碾动，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入耳。“顾公子，

”他笑得像一朵盛开的毒花，“听说，你的琴音，能让百鸟来朝？”剧痛让我浑身痉挛，

但我死死地咬着牙，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可惜啊，”他俯下身，用手帕擦了擦我的脸，

仿佛在擦一件肮脏的器物，“从今以后，你这双手，怕是只能用来端尿壶了。”他顿了顿，

眼神像毒蝎的钩子，在我下身扫过。“哦，不对。咱家忘了，顾公子天人之姿，

陛下特意为你留了条活路。”他笑得愈发得意，“陛下说，你既通音律，合该去教坊司，

为我大周的太平盛世，谱一曲万寿无疆。”“来人，”他直起身，

掸了掸他那本就不染尘埃的蟒袍，“带顾公子，去净身房。”我被拖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

看到了我那把被誉为“焦尾”的七弦琴，被一个锦衣卫，一脚踩成了两段。那一刻，

我的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我没有昏过去，也没有挣扎。我只是死死地记住了魏庸那张脸，

记住了他说的每一个字。教坊司？万寿无疆？好。好得很。魏庸，陛下。我顾长庚，

会为你们，谱一曲。一曲，送你们所有人，下地狱的……亡国之音。2教坊司，

是帝国的脂粉地，也是天底下最肮脏的泥潭。才子佳人，王孙贵胄，在这里一掷千金，买的，

是歌姬的笑，舞伎的腰。而我们这些所谓的“乐师”，不过是他们寻欢作乐时，

聊以助兴的背景。我被扔进这里的时候，净身房的伤口还在流血，手上的骨头错着位，

疼得钻心。管事太监给了我一套灰色的贱役服，指着一排马厩，让我去清理。昔日的顾公子，

成了教坊司里，最低等的杂役。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死狗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们在等。

等我发疯，或者，等我上吊。教坊司里，最不缺的，就是家破人亡的可怜虫。我没有。

我每天沉默地，清理马粪，倒泔水，然后，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用两根木棍，一遍遍地，

练习指法。即使那十根手指，早已肿得像胡萝卜。琴没了，我可以再造。手废了，

我可以再练。只要我还活着，我爹的血，就不会白流。在这里，我认识了两个人。

一个是石头。人如其名，像块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他是个哑巴，因为冲撞了贵人，

被割了舌头，扔到这里当苦力。每天，他都会把自己那份本就不多的口粮，分我一半。

我问他为什么。他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听琴。他说，他听过我爹弹琴。另一个，

是阿月。她是教坊司的头牌舞伎，像一朵开在泥潭里的、最干净的莲花。所有人都想摘下她，

包括魏庸。但她，谁也不屑一顾。那天，我正在劈柴，她走过来，递给我一瓶伤药。

“你的手，再这么下去，就真的废了。”她的声音，像山间的清泉。我没有接，只是看着她。

“为什么？”“因为，”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还想，为你跳一支舞。”石头，

阿月。还有我自己。我们三个，像三只被拔了毛的雏鸟，在这肮...脏的牢笼里，

互相依偎着，汲取着彼此身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魏庸没有忘记我。他时常会来教坊司，

每一次，都会把我叫过去，极尽羞辱。他会让我跪在地上，学狗叫。他会把酒，

倒在我的头上。他会当着我的面，对阿月，动手动脚。每一次，我都面无表情地，承受着。

而阿月，则会用她的身体，挡在我身前。“魏公公，”她笑得妩媚，眼底却淬着冰，

“您要是碰他一根手指头，奴家，就立刻死在你面前。”魏庸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想要得到阿月，但他要的，是一个会笑会跳的尤物，不是一具尸体。“好，好，

咱家不动他。”他拂袖而去，眼神怨毒。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他只是在等。等一个，

能把我们，连同我们的傲骨，一起碾碎的机会。而我，也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

重新拿起琴，弹出第一声“丧钟”的机会。3机会，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兰陵王入京，

陛下龙颜大悦，在宫中设宴，命教坊司献上最好的歌舞。魏庸亲自监场。他点名，

要阿月跳那支名动京城的《霓裳羽衣舞》。但他却，撤掉了所有首席乐师，

只留下一群二流的伴奏。他的用心，何其歹毒。没有顶级的乐师配合，阿月的舞，

便会失色三分。兰陵王是知音之人，一旦觉得扫兴，怪罪下来，阿月，轻则被斥责，重则，

会被拖出去杖毙。他要毁了阿月，毁了她那身引以为傲的舞姿。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阿月站在舞台中央，脸色苍白。就在这时，我，这个清理马粪的杂役，一步一步地，

从最阴暗的角落，走了出来。我手里，抱着一把琴。一把，我用劈柴的废木，马尾的鬃毛，

自己动手，做出来的，最简陋的七弦琴。“我来为她伴奏。”我的声音，沙哑，却清晰。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魏庸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条即将发动攻击的毒蛇。“你？

”他冷笑，“一个废了手的阉人，也配弹琴？”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阿月。阿月也看着我。

我们四目相对。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像在冰雪中，骤然绽放的红梅。她对我，

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盘膝而坐，将那把粗糙的木琴，横于膝上。我试了试音。那声音，干涩，

嘶哑，像一个垂死老人的呻-"吟。所有人都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我闭上眼。脑海里，

是我爹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是石头被割掉舌头的惨状，是阿月倔强不屈的眼神。是这京城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凉。是这帝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腐朽。我的手指，

落在了琴弦上。第一个音，奏响。那不是靡靡之音，不是风花雪月。那是一种，深沉的，

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悲鸣。仿佛是秦淮河的夜，一个失去家园的孤魂，在对着冰冷的江水，

诉说着他无尽的哀愁。所有的嘲笑，都凝固了。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他们仿佛，

从我的琴音里，听到了自己的故事，听到了自己的眼泪。阿月的身体，随着我的琴音，

缓缓而动。她跳的，不再是《霓裳羽衣舞》。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舞。没有华丽的技巧，

没有妩媚的身段。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刺破苍穹的，不甘。她在用她的身体，为我的琴音，

作注脚。她在为这满座的衣冠禽兽，跳一支，盛大的葬礼舞。一曲终了，满座死寂。良久，

兰陵王，这个权倾朝野的武将，站起身，一字一句地问道：“此曲，何名？”我抬起头，

迎着魏庸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平静地回答：“《秦淮夜泊》。”一夜泊船，一语成谶。

这一夜，我的琴音，泊进了这座京城所有人的心里。这一夜，我顾长庚，用一把废木琴，

谱写了，这大周皇朝，第一首亡国之音。4一曲《秦淮夜泊》，像一场瘟疫，迅速地，

传遍了整个京城。茶楼里，酒肆里，勾栏瓦舍里，到处都有人在哼唱那段悲凉的旋律。

人们不知道这曲子是谁作的，他们只知道，这曲子，唱出了他们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唱出了这盛世之下，无处安放的，哀愁。我和阿月，一夜成名。

她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舞伎，无数王公贵族，一掷千金，只为看她，跳那一支“秦淮舞”。

而我，则从一个杂役，被提拔成了教坊司的乐师。虽然，依旧是最低等的那种。

魏庸没有动我们。因为兰陵王，在宫宴的第二天，亲自来教坊司，点名，

要再听一遍《秦淮夜泊》。他听完，只说了一句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顾长庚，是个人才。”兰陵王是陛下倚重的外戚，手握兵权。他一句话，成了我们的护身符。

魏庸再恨我们，也得暂时，夹起他的尾巴。他开始用另一种方式，来对付我。他开始，

“捧杀”我。他让人，把我那把破木琴，换成了最名贵的“绿绮”。他让人，

给我送来最好的衣料，最好的饭食。他甚至，在教坊司里，为我，

单独辟出了一间清净的院子。他把我，高高地，捧了起来。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顾长庚，

这个所谓的“风骨才子”，也不过是他魏公公，养的一条狗。他会频繁地，召我入宫，

或者去他的私宅，为他和他的党羽们，弹琴助兴。每一次，我都必须弹那首《秦淮夜泊》。

他要我，亲手，将这首充满悲愤的曲子，变成一首，供他们消遣的，靡靡之音。

他要磨掉我的棱角，磨掉我的恨。我没有反抗。我每一次，都弹得，尽心尽力。只是，

我的琴音里，除了悲凉，又多了一丝，他们听不懂的东西。——嘲讽。我弹琴的时候，阿月，

就必须在旁边，为他们跳舞。那些油腻的、肮脏的目光，像苍蝇一样，黏在她的身上。而她，

总是面带微笑，舞姿翩然。只是，她的眼神，永远只落在一个地方。——我的身上。我知道，

她和我一样。我们都在忍。我们在等一个，能将这些衣冠禽兽，连同他们的肮脏欲望，

一起烧成灰烬的机会。那天，在魏庸的私宅，酒过三巡。一个喝醉了的户部侍郎，

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把一杯酒，淋在了我的琴上。“一个阉人，弹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他打着酒嗝，大声地嘲笑着，“有本事，你让你的曲子，上得了朝堂，进得了史书吗？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魏庸坐在主位上，端着酒杯，笑吟吟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得意。

他觉得，他赢了。他觉得，我，顾长庚，已经被他，彻底地，踩在了脚下。我缓缓地，

抬起头。用袖子，一点点地，擦干琴上的酒渍。然后，我看着那个户部侍郎，

看着满座的阉党，笑了。“大人说的是。”“我的曲子，确实，上不了朝堂。”“因为，

它只配，给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送葬。

”5我的话，让整个宴会厅，瞬间，陷入了死寂。所有人的笑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个户部侍郎，涨红了脸，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魏庸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缓缓地，放下酒杯。“顾长庚，”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你，好大的胆子。”杀气，

在一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就在他准备下令，将我拖出去乱棍打死的时候。一个声音，

从门外，悠悠地传了进来。“魏公公，好大的火气啊。”兰陵王，一身便服，摇着扇子，

走了进来。“本王，只是路过，听见里面有琴音，想来讨杯酒喝。怎么，不欢迎吗？

”魏庸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再嚣张，也不敢，当着兰陵王的面杀人。他脸上，

瞬间堆满了假笑。“王爷说笑了，您能来，是老奴的福气。”他亲自，为兰陵王，

倒了一杯酒。兰陵王接过酒，却不喝。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你刚才说，你的曲子，

是为谁送葬的？”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为，所有该死之人。”兰陵王，

定定地看了我三秒。然后，他忽然，放声大笑。“好！好一个‘为所有该死之人’！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杯酒，本王，敬你的胆气！”他转过头，看向魏庸。

“魏公公，陛下常说，要有容人之量。一个乐师而已，几句醉话，何必当真？”“今晚，

就看在本王的面子上，算了吧。”魏庸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但他，只能，从牙缝里，

挤出一个字。“……是。”一场杀局，被兰陵王，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我知道，

他不是在救我。他是在，用我，来敲打魏庸。朝堂之上，兰陵王所代表的外戚，

和魏庸所代表的阉党，早已是，水火不容。而我，顾长庚，成了他们棋盘上，一颗，小小的，

却又很关键的棋子。离开魏府的路上，阿月，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她的手心，

全是冷汗。“你疯了？”她低声说，“你差点就死了。”“有些话，总要有人说。

”我看着她，眼神平静，“有些命，也总要有人，去催。”回到教坊司，我把自己，

关进了房间。我开始，谱写一首新的曲子。魏庸以为，他能用权势，压垮我。兰陵王以为，

他能用恩威，利用我。他们都错了。我顾长庚，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要做的，是那个，

掀翻棋盘的人。我的新曲，不再是《秦淮夜泊》那种，哀而不伤的悲鸣。我的琴音里，

有了金戈铁马，有了狼烟烽火。有了，边关将士，马革裹尸的悲壮。有了，朝堂之上，

奸臣当道，忠良蒙冤的，愤怒。阿月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好，写下最后一个音符。

她拿起曲谱，轻声念出了那四个字。“《北境悲歌》。”她的眼眶，红了。“长庚，

”她看着我，声音，微微发抖，“你这是……在玩火。”“不。”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缺的月亮。“我不是在玩火。”“我，就是那把，

要烧掉这片腐朽天空的……”“……野火。”6《北境悲歌》，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激起了滔天巨浪。如果说，《秦淮夜泊》只是文人墨客抒发愁绪的哀鸣，那《北境悲歌》，

就是一封直指朝堂的、血泪斑斑的檄文。曲子，通过各种渠道，从京城，传了出去。传到了，

正在和蛮族浴血奋战的，北境。据说，镇守北境的老将军陈玄，在听到这首曲子时，

老泪纵横，摔碎了手中的酒碗，对着京城的方向，长跪不起。他说：“陛下，

朝中若还有一人，能懂我边关十万将士的苦，我陈玄，死而无憾。”无数的边关将士，

在战前，会齐声高唱《北境悲歌》。那悲壮的旋律，成了他们最后的战吼。这首曲子，

也彻底激怒了当今陛下。他可以容忍文人抱怨几句世道艰难，但他绝不能容忍，有人，

用音律，来动摇他的军心。他下了一道圣旨。——将《北境悲歌》，列为禁曲。

凡有敢传唱、弹奏者，一律，以谋逆罪论处。同时，他下令，将我，顾长庚，打入天牢。

这一次，兰陵王，没有再出面。我知道，我这颗棋子，已经触碰到了他，乃至整个帝国，

最敏感的底线。他，弃子了。魏庸，亲自带人，来教坊司抓我。他看着我，脸上，

是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狞笑。“顾长庚，咱家，等这一天，很久了。”“进了天牢，咱家，

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没有反抗。我平静地，伸出双手，让他们，

给我戴上枷锁。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就在我即将被带走的时候。阿月，冲了出来，

挡在了我的面前。她手里，拿着一支金簪，抵在自己的喉咙上。“魏公公，”她的眼神，

决绝如火，“你今天，要是敢带他走。我，就死在这里。”“我死了，我看你，拿什么，

去讨好兰陵王。”魏庸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兰陵王，虽然弃了我这颗棋子。

但他对阿月，这个能舞出“秦淮风韵”的绝代舞伎，依旧，兴致盎然。如果阿月死了，

兰陵王，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你……”魏庸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这样，

就能救他吗？”他指着我，对阿-月厉声说道，“他妖言惑众，蛊惑军心，这是谋逆大罪！

谁也救不了他！”“我不需要谁来救。”我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我看着魏庸，笑了笑。

“魏公公，你以为，把我关起来，禁了我的歌，你就赢了吗？”“你错了。”“你禁的，

不是我的歌。”“你禁的，是天下悠悠之口，是那十万边关将士，一腔报国热血。

”“这把火，我已经点起来了。”“而你，还有你们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就等着，

被这把火，烧得，尸骨无存吧。”7我被关进了天牢。这里，是帝国最黑暗的地方，潮湿，

阴冷，充满了绝望和死亡的气息。魏庸，果然没有食言。他每天，都会派人来“照顾”我。

鞭笞，烙铁，灌辣椒水。他们用尽了所有酷刑，想让我屈服，想让我，写一封悔过书，

承认《北境悲歌》是我凭空捏造，是为了哗众取宠。我没有。我的身体，被折磨得，

体无完肤。但我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我知道，我只要一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