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的陈星蔓,像株长歪了的藤蔓,满脑子都是和课本无关的念头。
偷偷把染成栗色的头发藏在校服帽檐下,早读课躲在最后一排看漫画,连班主任找家长谈话,父亲都得提前结束博士生的研讨会赶来——他是法学院最年轻的教授,书桌前永远堆着比陈星蔓还高的案卷,却总在面对她的成绩单时,露出疲惫又无奈的神情。
深秋的一个周末,父亲带陈星蔓去赴饭局。
包厢里暖气很足,推门时飘来淡淡的茶香,她缩在父亲身后,一眼就看见坐在主位的男人。
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干净的锁骨。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没有像其他长辈那样带着审视的锐利,反而像温水漫过脚背,温和得让人放松。
“这就是你家那个让你头疼的丫头?”
男人笑着站起身,声音低沉悦耳。
父亲拍了拍星蔓的后背,推着她往前站了站:“叫李叔叔。”
她盯着他的脸,突然想起外婆收藏的老磁带封面——80年代的电影明星,就是这样清隽的眉眼,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连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都透着股斯文儒雅的气质。
愣了几秒,才小声喊:“李叔叔好。”
“我叫李政南,”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早听你爸爸说,你最近在跟他闹别扭,不肯好好写作业?”
陈星蔓脸一热,赶紧低下头。
父亲在旁边叹气,给李政南端了杯酒:“这孩子,最近迷上了画画,上课总在课本上涂鸦,上次月考名次掉了二十多名。
我跟她讲道理,她还跟我顶嘴,说我根本不懂她想要什么。”
酒过三巡,父亲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他说起陈星蔓小时候攥着他的衣角,非要跟着去图书馆的模样,又说起现在她关着房门,连晚饭都不愿和他一起吃的疏离,语气里满是挫败。
陈星蔓坐在旁边,手指抠着桌布的花纹,心里又委屈又别扭——她不是故意惹他生气,只是看着他每天忙得连话都没时间跟她说,才想用这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老陈,你也别太急。”
李政南放下酒杯,目光转向我,“我有个小妹妹,比星蔓大几岁,去年刚上大学。
她高中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叛逆,偷偷打了耳洞,还跟我吵着要退学去学舞蹈。”
陈星蔓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
李政南看着我,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那时候我刚当上副院长,每天要处理一堆案子,还是抽出时间陪她去看舞蹈演出,跟她聊她喜欢的舞团。
后来她自己想通了,说要考艺术学院,现在在学校里,专业成绩都是年级第一。”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认真:“孩子不是故意跟你作对,她只是需要有人听听她的想法。
你总说没时间,可她要的不是你讲大道理,是你能坐下来,问问她画的画里藏着什么故事,听听她为什么喜欢那些漫画人物。”
父亲愣住了,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陈星蔓看着李政南,突然鼻子一酸。
从来没有人这样跟父亲说过,他们只会说她不懂事,说她不体谅父亲的辛苦,只有李政南,看穿了她叛逆背后的小心思。
饭局快结束时,李政南递给陈星蔓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手机号:“要是你爸爸又跟你吵架,或者你有想不通的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不过,也得记得跟你爸爸好好说话,他其实很担心你。”
回家的路上,父亲没像往常那样批评我,只是轻声问:“你画的那些画,能不能给爸爸看看?”
陈星蔓攥着那张纸条,心里像被暖流填满,点了点头。
后来她才知道,李政南其实比父亲小十岁,却总像个沉稳的兄长,不仅帮父亲解决工作上的难题,还悄悄帮她打听艺术院校的招生信息。
高二那年的那场饭局,像一道光,照亮了她和父亲之间的隔阂,也让她记住了那个有着明星般面容,却比任何人都温柔的男人。
首到很多年后,陈星蔓还会想起那个暖融融的包厢,想起他看向我时,眼里藏着的理解与善意——那是我青春期里,最珍贵的一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