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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12

1 累赘江南水乡,梧桐镇。民国二十三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萧瑟。

风里带着股呛人的尘土味儿,混着枯叶腐烂的气息,干辣辣地刮在脸上,

像是预示着一个不太平的年景。沈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叶子还没等黄透,

就被秋风急不可耐地扯了下来,扑簌簌掉了一地,铺满了青石板铺就的狭窄院落,

更添了几分家道中落的颓败。窗棂上的油漆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灰败的木色,

一如这个“书香门第”早已褪色的虚名。阿秀蹲在灶膛前,

盯着里头那点将熄未熄的橘红色火苗,手里无意识地攥着一把冷透的柴灰。

火苗微弱的光映在她过于沉静的脸上,那是一张十六岁少女的脸,

却少见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眉眼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逆来顺受的哀愁。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蓝布褂子,空落落地套在瘦削的身板上。堂屋里,

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像钝刀子割着阿秀的耳膜。她知道,爹、娘,

还有那个穿着体面、嘴角有颗痣的王媒婆,正在决定她的去处。不,或许更确切地说,

是她的价钱。一袋上好的白米,或许再加几个叮当作响的银元,

就能把她从这个只剩个空架子、连呼吸都带着穷酸气的家里换出去,

换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屋檐下,冠上另一个姓氏,开始一种无法想象的生活。

“唉……”爹沈知书沉重的叹息声穿过薄薄的板壁,

带着惯常的、被生活磨砺出的疲惫和无奈,“……王家婶子,我们沈家……如今的光景,

你也瞧见了。实在是……难了。阿秀那孩子,性子是好的,也勤快,就是……唉,

总归是条活路,我们……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跟着我们饿死……”爹曾是秀才,

肚子里有几分墨水,可这世道,诗文换不来米粮。这些年,他身子骨不好,

又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去做些营生,家底早已掏空。那声叹息里,有为人父的羞愧,

更有深深的无力。娘没有吱声,

但阿秀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必定是用那块看不出原色的手帕捂着嘴,

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发出极力压抑的、细碎而绝望的啜泣。娘是传统的旧式女子,

性子懦弱,一辈子以夫为天,对眼前的困境毫无办法,只会偷偷掉眼泪。阿秀低下头,

看着自己脚上那双露出趾头的破布鞋,鞋边沾满了灶间的草灰。累赘。这个词,

像一道深深的烙印,从她记事起,就刻在了她的骨头上。只因她是个丫头片子,

在爹娘乃至所有族人眼里,生来就是“赔钱货”。长到五六岁上,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烧,

更是雪上加霜,不仅差点夺去她的性命,更残忍地夺走了她说话的能力。从此,

她成了一个“哑巴”,一个在这个本就艰难的家庭里,更加沉重的“累赘”。这些年来,

爹每次看到她那欲言又止的叹息,娘那愁苦得化不开的眉眼,

邻里街坊或真心或假意的惋惜议论——“可惜了,模样挺周正,

就是个哑巴”、“沈家真是运道不好,摊上这么个孩子”……所有这些,都像绵绵密密的针,

无声无息地刺穿她年幼的心,久而久之,结成一层厚厚的老茧。她习惯了像个影子似的活着,

尽量蜷缩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走路踮着脚尖,做事轻手轻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惹来更多的厌弃。可是,如今连这影子的容身之处,也要没有了。那袋米,

能让他们一家撑过这个冬天。用她这个“累赘”换全家活路,在爹娘看来,

或许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阿秀心里像明镜一样,照得见这份残酷的算计,

也照得见自己的无足轻重。她没有怨恨,只有一种麻木的认命,像这秋日的凉意,

一点点渗进四肢百骸。灶膛里的火苗,终于“噗”地一下,彻底熄灭了,

只剩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堂屋里的谈话声似乎也接近了尾声。王媒婆提高了些嗓音,

带着一种达成交易的愉悦:“……那就这么定了!陈家那边是爽快人,

米和银钱下午就送过来。姑娘过去,虽说不是做正头太太,

但陈家小爷身边也没个知冷热的人,过去了好好伺候,总比饿死强不是?

也是你们阿秀的造化……”造化?阿秀的嘴角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

像一个苦涩到极致的自嘲。她伸手,把灶膛口的灰烬抹平,动作缓慢而僵硬。然后,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凉的水,慢慢地喝了一口。水很凉,

顺着喉咙滑下去,一直凉到心里。2 出嫁婚事定得极快,快得近乎仓促,像是怕对方反悔,

也像是怕自家多一张嘴吃闲饭。对方是邻镇——柳林镇上的陈家。陈家开着杂货铺,

虽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只剩空壳的沈家,光景着实好上不少。要说的是陈家的小儿子,

名叫陈振邦,年纪据说比阿秀大上七八岁。为什么这样的人家肯娶她这个“哑巴”?

王媒婆那张巧嘴自有说辞,什么陈家太太心善,念着沈家祖上毕竟是读书人,

门风清贵;什么听说阿秀姑娘模样好,性子安分守己,

是个过日子的人……可街坊间私下传的话,

阿秀偶尔也从娘躲闪的眼神和邻居的窃窃私语里拼凑出真相:陈家那小子,年纪不小了,

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平日里好些个不着调的名声,镇上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而沈家,

急等那袋救命的米。各取所需,一笔交易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造化。出嫁那天,

是个阴沉的秋日,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没有吹吹打打的喜乐,

没有大红花轿,甚至连一件像样的红嫁衣都没有。阿秀穿上的,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裳,

一件半新的、颜色已褪得发白的淡紫色夹袄,还是娘年轻时改的,如今穿在阿秀身上,

依旧显得有些空荡。娘连夜在衣襟上勉强绣了一朵歪歪扭扭的小红花,算是沾点喜气。

一个远房的叔伯推来了独轮车,车上铺着一条旧褥子。阿秀的嫁妆,

只有一个轻飘飘的小包袱,里面是两件换洗的贴身衣物,和一面边缘已模糊的旧铜镜。

娘红着眼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暗沉、花纹都快磨平了的银镯子,

哆嗦着套在阿秀纤细的腕子上。娘的嘴唇颤抖了半天,看着女儿那双沉静得让人心慌的眼睛,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哭腔的嘱咐:“……阿秀,

到了那边……听话……好好的……”话未说完,眼泪已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砸在阿秀的手背上,烫得她微微一颤。阿秀看着娘,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告诉娘她不怕,

让娘放心。可是,嘴角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怎么也扯不动。她只是伸出冰凉的手,

轻轻替娘擦去脸上的泪,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那扇掉了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木门。

爹没有出来送,许是觉得无颜面对,或许是不忍见这场景。木门在她眼前缓缓合上,

隔绝了她过去十六年的一切。独轮车“吱呀吱呀”地响着,碾过梧桐镇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像她此刻茫然而又认命的心。路两旁的店铺、人家,

熟悉的面孔,都模糊地向后退去。她知道自己这一去,或许就再难回来了。未来是什么?

她不敢想,也想不出。只觉得前路就像这天气一样,灰暗、阴冷,没有一丝光亮。

柳林镇离梧桐镇不算太远,独轮车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就到了。陈家在镇子东头,

三间看起来还算齐整的瓦房,带着一个窄小的院落,比沈家那破败的院子确实体面不少。

车停在门口,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办喜事的热闹。远房叔伯帮她把那个小包袱拿下来,

叹了口气,低声道:“阿秀,……叔就送到这儿了,你……自己保重。”说完,

推着车匆匆走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惹上麻烦。阿秀抱着包袱,站在冰冷的石阶前,

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去敲那扇黑漆木门。门“吱嘎”一声开了,露出陈母一张严肃的脸。

陈母约莫五十上下年纪,穿着藏青色的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紧紧的髻。

她眼角和嘴角都严肃地向下撇着,打量阿秀的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从上到下刮了一遍,

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便侧身让开一条缝,语气冷淡:“进来吧。

”阿秀低着头,跨过高高的门槛。堂屋里,一个穿着半新不旧蓝布长衫的年轻男人,

正歪坐在一把靠背椅上,一双沾满了泥点子的皮鞋毫不客气地跷在另一把椅子的横档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黄铜烟盒,显得百无聊赖。听见动静,

他斜着眼瞥了一下门口,看到阿秀,眼神里瞬间闪过毫不掩饰的挑剔、嫌恶,

以及一丝事不关己的讥诮。随即,他像是看到什么碍眼的东西,立刻扭过头去,

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冷笑。这就是陈振邦了。阿秀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婚礼简单潦草得如同儿戏。没有三媒六证的繁琐,只在堂屋正中的案桌上点了对细细的红烛,

象征性地拜了天地和祖宗牌位。陈父早逝,牌位便代表了高堂。整个过程,陈振邦都板着脸,

动作敷衍,仿佛在完成一件极不情愿的任务。陈母则一直绷着脸,看不出喜怒。礼成后,

阿秀被陈母示意带入一间厢房。这就是所谓的“新房”了。房间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一张老式的雕花木床占去了大半空间,床上铺着半新的蓝印花布床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靠墙一个衣柜,窗棂上贴着一个剪得歪歪扭扭的大红“喜”字,算是唯一的喜庆点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樟木和灰尘混合的味道。阿秀在床沿坐下,

头上盖着那块唯一的红布盖头。眼前是一片混沌的、令人窒息的暗红色。

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声音大得吓人。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鸡叫,

更衬得这屋里的死寂。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浓烈的、呛人的酒气,在她面前停下。

红布被一只骨节分明却有些粗糙的手猛地掀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阿秀不适地眯了眯眼。

陈振邦就站在她面前,身材不算高大,但骨架宽阔,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因为醉酒而显得有些浑浊,

但里面的嫌恶和讥诮却清晰得刺眼。他凑近了些,

混合着劣质烧酒和烟草的气息热烘烘地喷在阿秀脸上,话语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

狠狠扎进阿秀的耳朵里:“呵,买个哑巴回来,真是晦气。”他伸出手,

用指尖粗鲁地挑起阿秀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面他的审视。他的指尖冰凉,带着薄茧,

刮得阿秀细嫩的皮肤生疼。“模样倒还周正,”他像是在评价一件货物,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可惜了,是个不会叫的木头。听着,”他松开手,

像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语气冰冷而刻薄,“以后安分待着,

把家里伺候好,少给我添堵,听见没?”阿秀浑身僵硬,下巴被捏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却连躲闪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怔怔地看着这个陌生而冷酷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陈振邦似乎满意了,

也可能是酒劲彻底上来了,他重重地倒在床上,连鞋都没脱,拉过被子胡乱盖在身上,

不一会儿,震耳欲聋的鼾声便在小小的新房里响了起来。阿秀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坐了不知多久。窗外的天色完全黑透了,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

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晕。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没有抽泣,没有呜咽,

只有滚烫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眼眶涌出,洇湿了胸前那一小片淡紫色的衣襟。

这就是她的一生了。她慢慢地蜷缩起身子,紧紧抱住自己冰冷的双臂,将脸埋在膝盖里,

靠在冰冷的床柱上,度过了她作为新娘的第一个夜晚,一夜无眠。

3 沉默的日常婚后的日子,如同一潭死水,沉闷而压抑。

阿秀过得比在娘家时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婆婆陈母是个精明刻薄、掌控欲极强的旧式妇人。丈夫早逝,她一个人拉扯儿子,

经营杂货铺,养成了强势严厉的性格。她对阿秀这个用“一袋米”换来的、不会说话的儿媳,

从心底里透着轻视。家务活计一件件指派下来,

从天不亮起床生火做饭、打扫庭院、清洗全家衣物,到喂鸡喂鸭、准备一日三餐,

琐碎而繁重。阿秀手脚麻利,又肯吃苦,总是默默地把一切做得井井有条。

但婆婆总能挑出毛病来——地扫得不够干净,菜里油放多了,

衣服搓洗得不够用力……随之而来的便是冷冰冰的训斥和白眼。“哑巴就知道偷懒!

”“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真是白吃饭!”“我们陈家真是倒了霉,

娶进你这么个……”这些话语,像冰冷的雨水,不分时辰地打在阿秀身上。她从不争辩,

也无法争辩,只是把头垂得更低,手上的动作更快,用更努力的劳作来换取片刻的安宁。

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像个幽灵一样在陈家的屋檐下移动。而陈振邦,

则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杂货铺的生意,他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全仗着一个老诚的伙计照看。

他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起床,扒拉几口饭,就晃悠出去,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十有***是醉醺醺的,带着一身酒气和烟味。他对阿秀,大多数时候是视而不见,

仿佛家里根本没有这个人。偶尔清醒在家的时候,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嫌她做的菜咸了淡了,嫌她走路没声音像鬼魂,吓他一跳。阿秀总是默默地听着,

在他发作完后,再去把他嫌弃的饭菜热过,或者更加放轻脚步。这个家,对于阿秀来说,

比沈家那个破落的院子更冷。在娘家,她虽是“累赘”,但至少那是她熟悉的环境,

有虽然无力却终究是亲生的爹娘。而在这里,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一个用米换来的、不配拥有声音和尊严的附属品。每一个夜晚,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那间所谓的“新房”,看着身边鼾声大作、陌生无比的丈夫,

巨大的孤独和绝望就会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常常望着窗棂外那轮清冷的月亮,心想,

这深宅里的月光,为何也如此寒凉?然而,就在这潭死水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那大概是她过门两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初冬的夜晚,已是寒气逼人。陈振邦又是酩酊大醉地回来,脚步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阿秀像往常一样,赶紧起身扶住他,帮他脱掉沾满泥污的外衣和鞋子,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

他迷迷糊糊地配合着,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伺候他躺下后,阿秀正准备吹熄油灯离开,

他却忽然含糊地叫了一声:“喂……”阿秀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陈振邦闭着眼睛,

在床上胡乱摸索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方块,塞到她手里,

口齿不清地说:“喏……回来路上……看到的……甜腻腻的,齁得慌,

给你了……”阿秀完全愣住了,低头看着手里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小油纸包。她迟疑地打开,

里面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桂花糕,金黄的糕体,点缀着干桂花,在昏暗的灯光下,

散发着一种诱人而甜腻的香气。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床上那个男人。

陈振邦却已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裹紧了被子,像是瞬间又睡熟了,只留下粗重的呼吸声。

这算什么呢?是醉酒后的心血来潮?是偶尔发作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

还是……顺手处理掉一件自己不喜欢的小玩意?阿秀捏着那块小小的、软糯的糕点,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她最终没有吃,找出一块干净的手帕,

小心地将桂花糕包好,藏在了床头那个属于她的、空空荡荡的抽屉角落里。自那以后,

这竟成了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古怪而又脆弱的惯例。陈振邦依旧晚归,依旧醉酒,

但十次里倒有七八次,会记得给她带一块点心。有时是桂花糕,有时是绿豆糕,

或者几块芝麻酥糖。他从不说什么温情的话,递点心的动作也总是那么粗鲁又随意,

仿佛只是完成一个习惯性的动作,甚至带着几分施舍的味道。“拿着,腻得很。

”“碰巧买的,我不爱吃甜的。”阿秀依旧沉默地接过,然后在他沉入梦乡后,

才敢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

看着那些形状各异的、散发着甜香的小东西发呆。它们是她灰暗生活里唯一的一点异色,

一点甜味。她舍不得一次吃完,总是小口小口地品尝,让那点可怜的甜意在舌尖慢慢化开,

仿佛也能暂时驱散一点心头的苦涩。渐渐地,阿秀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起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她发现,他偶尔早回家、清醒着核对铺子账本时,眉头会紧紧皱成一个川字,

眼神里会有一种她看不懂的焦躁和烦闷。她发现,他喝醉后,并不像有些醉汉那样吵闹撒泼,

反而异常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黑漆漆的夜空发呆,背影竟透出几分孤寂。

她还发现,他虽然嘴上刻薄,对她也谈不上好,但对铺子里那个跟了陈家多年的老伙计福伯,

却还算客气宽厚,有时福伯家里有事,他也会摆摆手让他先回去。这个男人,

似乎并不完全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混账和冷漠。他内心深处,

或许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烦恼和……一点点未曾泯灭的善意?阿秀依然怕他,

怕他阴晴不定的脾气,怕他冰冷的眼神。但那种纯粹的恐惧里,

似乎悄悄掺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好奇,

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怜悯。她依旧沉默地操持着家务,依旧在他面前尽量降低存在感,

但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改变。4 微光时光流转,转眼到了年关。

民国二十三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北风呼啸着刮过柳林镇,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

拍打着家家户户的门窗。但寒冷的天气挡不住日渐浓厚的年味。镇上比平日热闹了许多,

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空气里不时飘来油炸果子、腌制腊肉的香气,

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欢笑声也显得格外响亮。陈家的杂货铺到了年关,生意也红火了不少。

陈振邦在外面的时间似乎少了一些,但依旧忙碌,常常在铺子里帮忙到很晚。

家里也开始准备过年的物事,扫尘、祭灶、蒸年糕,虽然清贫,却也有一番忙碌景象。

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王爷的日子。这天晚上,陈振邦难得地没有出去应酬,在家吃了晚饭。

饭桌上,摆着几样比平日稍显丰盛的菜肴。陈母一边吃饭,

一边絮絮叨叨地算计着年节的开销,肉价涨了,香烛钱又多了几分,

然后又习惯性地将话题引到了阿秀身上,语气带着惯常的刻薄和催促:“……这过了年,

又长一岁。你这肚子,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陈家娶你进门,可不是光让你吃饭的!

真是……不争气的东西!”阿秀正低头小口吃着饭,闻言动作一滞,头垂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