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接了那个电话。
电话是西眼打来的，就是我那个大学睡在下铺，除了胆子小点、力气小点、运动神经差点之外，脑子绝对好使的兄弟，陈波。
因为戴着副深度近视镜，我们都叫他西眼。
“喂，川子？
我……我陈波。”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有点喘，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哆嗦。
我正忙着给一辆破桑塔纳换机油，手上油腻腻的，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听见了，有屁快放，忙着呢。”
“你……你还记得咱大学时，民俗学那个刘教授讲过的‘千棺洞’传说吗？”
我动作顿了一下。
能忘吗？
刘老头唾沫横飞地讲什么西南深山里有处地方，埋着不知道哪个朝代的无数棺材，洞里古怪无比，有进无出，还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会移动的壁画，会学人说话的怪影子。
当时我们一帮毛头小子就当猎奇故事听了，课后还互相吓唬来着。
“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提这干嘛？
你小子不会又钻哪个古书堆里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了吧？”
我继续拧我的螺丝，没太当回事。
西眼毕业后进了市图书馆古籍部，整天跟发霉的老书打交道，时不时就能发掘点稀奇古怪的野史传闻。
“不是……这次不一样。”
西眼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被谁听见，“我这儿……搞到点东西。
可能……可能是真的。”
“啥东西？
藏宝图啊？”
我嗤笑一声。
“比那……比那邪乎。”
他咽了口唾沫，我都能听见那咕咚声，“一份残缺的旧地图，还有我姥爷留下的一本笔记。
我姥爷……他年轻时好像跟人去探过那地方，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半疯着回来了。”
我停下了手里的活。
西眼的姥爷我知道，是个挺和蔼的小老头，几年前去世了。
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
“笔记里写了啥？”
“没……没时间细说。
川子，我感觉……我感觉有人盯上我了。”
西眼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就这两天，老觉得有人在我家楼下转悠，昨天我回家，发现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屋里东西虽然没少，但我肯定有人进去翻过！
他们肯定是冲这个来的！”
“你报警啊！”
我皱起眉。
“报警怎么说？
说我可能因为一些老古董被人惦记了？
无凭无据的！”
西眼几乎是在电话那头低吼，“川子，我信不过别人。
我就信你。
你当过兵，身手好，遇事稳得住。
你得来帮我看看！
我……我害怕！”
我心里骂了句娘。
西眼这怂货，一吓就这德行。
但兄弟这么多年，他这带着哭腔的求助，我不可能不管。
“你等着，别乱动。
把地址发我，我马上买票过去。”
我挂了电话，看着满手的油污，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
千棺洞？
他妈的可别真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西眼家在市里老城区一栋筒子楼里，光线不好，楼道里弥漫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潮味儿和饭菜混合的气味。
我敲开门，西眼那张煞白的脸从门缝里露出来，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和惊恐。
他一把将我拽进去，迅速关上门，反锁，又趴在猫眼上往外瞅了半天。
“至于吗你？”
我打量着他这小一居室，书堆得到处都是，乱得下不去脚。
“至于！”
他转过身，胸口还在起伏，“川子，你不知道，那感觉……就像被毒蛇盯上了，凉飕飕的。”
他哆嗦着从一堆书底下摸出一个老旧的铁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张泛黄发脆、边缘都磨损了的绢布，上面用黑褐色的线条画着些扭曲的山势和水流，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古怪符号。
旁边是一本更破的牛皮笔记本，纸页泛黄，字迹是毛笔写的，有些潦草。
“地图是我在整理一批捐赠旧书时偶然发现的，夹在一本明朝地方志里。
笔记……是我回老家给我妈帮忙收拾阁楼时，在一个旧木箱底找到的。”
西眼推了推眼镜，指着地图上一个用朱红色画的极其模糊的圆圈，“你看这里，像不像刘教授当年说的那个大致方位？
我比对过现代地图，这周围现在是一片没开发的原始林区，地形吻合度很高。”
我拿起那张绢布，触感冰凉细腻，那黑褐色的线条总让我觉得有点像干涸的血迹。
上面的符号歪歪扭扭，看久了让人有点头晕。
“你姥爷笔记里说什么了？”
西眼深吸一口气，翻开笔记本其中一页，手指点着一处字迹颤抖的地方：“你看这儿……‘三日，至双生峡，水声如雷，雾锁深涧，疑无路。
王五坠崖，寻之不得，唯闻其惨呼回荡，渐息。
’还有这儿……‘五日，入密林，树皆诡形，藤蔓如蛇，惑人方向。
李二癔症，自言见其亡母招手的，奔入林深处，再无踪迹。
’”他又快速翻到后面几页，那字迹越发狂乱，几乎难以辨认：“‘……棺……全是棺……石棺、木棺、悬棺……有的破了，里头……里头的东西出来了……不是人！
不是人啊！
’‘……它们跟着……影子……学我们说话……小六子回答了……就被拖走了……撕开了……’‘……血……祭品……不能看墙上的画……看了就……就动不了……然后就……’”西眼念不下去了，脸色白得吓人。
我后颈的寒毛也立起来了。
这他妈也太邪性了。
如果是真的，那地方根本不是人能去的。
“你姥爷……还写了什么？
他们去找什么？”
“笔记前面提了一句，像是听来的传说，说千棺洞最深处，藏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宝贝，叫……‘地髓’。”
西眼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但我姥爷最后写的是……‘贪念招祸，皆为虚妄，大恐怖藏于九幽，勿近！
勿寻！
勿念！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我们俩粗重的呼吸声。
活死人肉白骨？
这牛逼吹得也太大了。
但那股子透过老旧纸页渗出来的恐惧，却是实实在在的。
“叮咚——”突如其来的门铃声像一把尖刀，瞬间划破了屋里的死寂。
西眼猛地一抖，像只受惊的兔子，差点跳起来，惊恐万状地看向我。
我也心头一紧，压低声音：“你叫外卖了？”
“没……没有啊！”
他声音发颤。
“叮咚——叮咚——”门铃又响了两声，不急不缓。
我示意西眼别出声，自己蹑手蹑脚走到门后，屏住呼吸，凑近猫眼向外看去。
楼道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那种商务人士惯有的、略显疏离的微笑，手里还提着个公文包，像个卖保险的。
但旁边那个，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人个头极高，几乎顶着门框，穿着一件紧绷的黑色背心，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结，布满了青黑色的纹身，一脸横肉，眼神凶悍，像头随时要扑上来咬人的藏獒。
这组合太他妈诡异了。
西装男又按了一下门铃，微笑着说了一句，声音透过门板，有些模糊，但勉强能听清：“陈波先生在家吗？
我们是市历史研究所的，有点关于古籍的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历史研究所？
请教问题？
还带着这么个打手？
我回头看了眼吓得几乎缩成一团的西眼，他疯狂地对我摇头摆手。
我心沉了下去。
盯梢的，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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