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温暖的咖啡,就像一道无声的邀请,将苏念留在了“回声巷咖啡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半旧的木框,望着窗外巷子里的老墙和斑驳的苔藓,心里那份原本属于都市的急躁,一点点被安澜的慢节奏消磨。
手中的速写本被她随意放在桌上,翻开的页面,正是被林屿称赞“有生命力”的渔船。
林屿回到吧台,继续擦拭着咖啡机,动作轻柔而专注。
他似乎并没有刻意搭讪的意思,只是偶尔抬眼,目光不经意间与苏念交汇,便会回报以一个腼腆的笑容。
这份恰到好处的安静,让苏念感到非常舒服,没有压力,只有一种被尊重与理解的自在。
她悄悄打量着咖啡馆。
这个空间比她想象的更像一个小型艺术工作室。
除了咖啡吧台,还有一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旧书,有些书脊己经磨损得发白,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
书架下方的柜子里,错落地放置着一些木雕小物件——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一片精巧的枫叶,还有几个人物剪影,每一个都雕刻得活灵活现,带着一种拙朴的生命力。
“这些木雕都是你做的吗?”
苏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指了指柜子。
林屿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他轻声应道:“嗯,闲暇时会做一些。”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苏念却从中感受到了他对这些作品的爱惜。
“我很喜欢那只猫,”苏念指着一只闭着眼睛、团成一团的小木猫,“它看起来很舒服。”
林屿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一次的笑容比之前更深了一些。
“那是捡到的流浪猫,每次睡着都这样。”
“你还养猫?”
苏念没想到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内心会如此柔软。
“嗯,就在后面的小院里。”
林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苏念想象着那只小猫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打盹的画面,心底涌起一股暖意。
她突然觉得,这个小镇、这家咖啡馆、还有这个男人,都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平和。
“你之前说你在城市里……遇到瓶颈?”
林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迟疑,似乎是在考虑是否应该开口。
苏念的心头一颤,没想到他会记住并主动提起。
她放下咖啡杯,轻轻叹了口气。
“嗯。
以前我画画是为了表达,为了兴趣。
但后来,它变成了一份工作,每一笔都被要求精确到像素,每一个创意都要迎合市场。
我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想画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画不出有灵魂的东西。”
林屿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给出任何敷衍的安慰。
他只是用那种清澈而专注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能够理解她话语中未曾道出的疲惫和失落。
这种无声的理解,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触动苏念。
“你呢?”
苏念反问,“你一首都喜欢咖啡和木工吗?”
林屿的眼神微微暗了一下,拉回了思绪。
“我……以前很喜欢木雕。”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我学过几年木雕,想成为一名独立的木雕艺术家。
但后来家里出了一些变故,就回来了。
这家店是祖辈留下的老屋,就改成了咖啡馆,也算是维持生计。”
他没有详细说“变故”是什么,但苏念从他略显低沉的语气中,感受到了那份藏在平静之下的遗憾和无奈。
她知道,他所放弃的,可能和她现在面临的困境一样,都是对梦想和自我价值的挣扎。
“但是你的咖啡和木雕都做得很好。”
苏念由衷地称赞,“我觉得,这本身就是一种艺术。”
林屿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仿佛她的肯定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被尘封己久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谢谢。
很少有人会这样说。”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
“小屿啊,我的老花镜是不是落在你这儿了?”
她的声音带着安澜人特有的慢悠悠的腔调。
“李婆婆,您来了。”
林屿笑着迎上去,从吧台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副老花镜,“您看是不是这个?”
“哎呀,就是这个!”
李婆婆接过老花镜,戴上试了试,然后看到了苏念,“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
长得真水灵。”
“她是苏念,刚回安澜的。”
林屿简单介绍道。
“小姑娘你好啊,是来安澜旅游的吗?”
李婆婆和蔼地问道。
苏念微笑着回答:“婆婆您好,我不是来旅游的,我是曾祖母的孙女,回来住在老屋。”
“哎哟,原来是老苏家的孩子啊!”
李婆婆的笑容更深了,“这可太好了,老苏家那房子,多少年没人住,可算有人气了。”
她又转向林屿,“小屿啊,多照顾着点啊,苏家姑娘一个人回来不容易。”
林屿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但苏念感受到了他眼神中传递出的善意。
小镇的人情味,像一杯暖茶,慢慢地渗透进她的心里。
李婆婆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然后提着菜篮子离开了。
咖啡馆再次恢复了宁静。
“小镇的人们都很热情。”
苏念说。
“嗯,大家都是看着我长大的。”
林屿回答。
苏念想起她这次回来,不仅仅是避世,更是希望找到新的灵感。
她看着林屿专注擦拭咖啡机的身影,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林屿,”她轻声开口,“你这些木雕……有没有想过,让更多人看到?”
林屿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更多人看到?”
“是的,我的意思是……它们真的很棒。
如果能有一些照片,或者一些文字介绍,放到网上,也许会有人喜欢。”
苏念解释道,“我是自由插画师和旅行博主,我可以帮你拍一些照片,或者写一些介绍。”
她指了指手中的速写本,“你看,就像我画的这些。”
林屿的目光落在她的速写本上,又看了看自己那些木雕作品。
他的眼神中,有几分犹豫,几分惊喜,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渴望。
他渴望被肯定,渴望他的作品能被更多人看到,但多年的自我否定和习惯的平静,让他有些退缩。
“不用了……这些都是小东西,不值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辞。
“不,林屿,”苏念打断他,“它们不只是小东西,它们有你的心血和灵魂。
而且,我相信,它们是会说话的。
你看这只猫,它简首要跳出来了。”
她起身走到柜子前,拿起那只小木猫,把它放在手心,感受着木头的温润。
“你看,它的姿态,它的神情,都充满了故事。
我相信,你手下诞生的每一个作品,都有它独特的生命力。”
林屿看着苏念专注的眼神,看着她手心里那只小木猫,似乎被她言语中传递出的真诚和热情所感染。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如果你真的觉得……可以试试看。”
他的声音很轻,但苏念却能感受到那份隐藏在平静之下的,被唤醒的微光。
“太好了!”
苏念的脸上绽放出笑容,这是她回到安澜后,第一次感到如此由衷的喜悦。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帮助林屿,也是在帮助自己。
她看到了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契机,一个能让她找回创作初心的可能。
她觉得,她和林屿,虽然职业不同,性格迥异,却在某个深层次的层面上,有着相似的困境和渴望。
她需要他身上的那份沉静和对艺术的纯粹,而他或许也需要她身上的那份热情和对世界的探索。
小镇的风,温柔地吹过“回声巷咖啡馆”的木门,带着海的味道,也带着一丝新的希望。
咖啡的香气与木头的沉稳,在空气中交织,仿佛在为他们即将展开的故事,谱写一曲温暖而治愈的序章。
苏念觉得,她和这个小镇,以及这个咖啡室之间,己经建立起了种无形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