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深处，警戒线外游人渐散，只余下闪烁警灯散射的诡谲色彩。
张璟川站在摊亭背后的阴影里，两只手还残留着烧烤的油渍气息。
他早己习惯于用食物分心，甚至在命案现场。
可当他下意识用纸巾擦手时，一名身着无痕白大褂、步伐轻盈得像不沾地面的女子己悄然出现在死者旁。
她脱下手套，语气平静地交代技术员取样，两只眉黛低垂，黑眸沉静，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张璟川对着警线外人群耸耸肩，侧头观察，似乎要从法医那身无懈可击的白褂里找出缝隙。
他正想上前搭话，李珞然己抬眼，冷冷扫了他一眼。
“如果你再靠近半步，可能会污染尸体现场。”
她语音滴水不漏，带着天生的距离感。
张璟川收回脚，故作无辜地把纸巾举过头顶：“投降，我只是好奇。”
他嘴角挂着几分玩笑，“放心，我平时连自己的烤肠都不敢随便碰，更别说这贵价的人体标本了。”
李珞然却不为所动，只是俯身检视死者的手指和颈侧。
空气里除了防腐剂的味道，还有未消散的烟火气息与某种难言的寒意。
警方技术员认出张璟川，偷偷对李珞然低语：“江队特许的顾问，有点名气。”
李珞然目光在张璟川身上停顿片刻，像在权衡要不要把他赶走。
最终还是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她问得干脆，丝毫不给张璟川发挥的余地，他倒也不恼，顺势就地盘膝坐下，把视线贴在死者斜倒的姿势上。
“左臂撑地不自然，指节微曲，说明挣扎时还带着求生本能。
可你看，嘴角沾了未化的糖粉，说明出事时还在吃东西。”
张璟川嗅了嗅空气，“胃里恐怕还有三分热气腾腾的章鱼烧。”
“胃内容物我会取样确认。”
李珞然一字一句，重复标准操作，没有多少表情。
“但你看这鞋尖——”张璟川突然俯身，手指避开尸体，敲了敲地砖，“泥点是厚重的，和夜市摊位区土质不符，应该是案发前刚从别处来过。
但你不觉得，这种细致安排太‘精致’了吗？”
李珞然的目光微变，但只说：“说不定是他刚从工地路过。”
“那么，你瞧这鞋底。”
张璟川把死者鞋子举起，借着闪烁警灯光线比着观察，“左边磨损明显……咦，你们法医是不是也觉得，这种不对称像在隐藏走路姿势？”
李珞然终于第一次出现片刻困惑，但还是点头：“肌肉结构正常，除非外伤或者心理压力才会出现变形。”
两人一种意外的节奏逐渐成型：一搭一挡，专业和首觉咬合无声。
警方队长江博晋见状，远远挥手：“李法医，张顾问，你们要是打算一起破案，也不差个入场仪式！”
李珞然不看江博晋，只细致套好新手套，低声对张璟川道：“根据死者仰倒的角度，有人从背后推搡。
但皮肤无损伤，只可能留有药物残留或者微小指痕。”
“那就检测微量毒素。
我请你吃夜市最辣的烤串当报答——连命案都查得这么清楚，胃口总得补回来吧？”
张璟川招呼技术员递试剂时不忘调侃。
李珞然摇头，嘴角漾起几乎捕捉不到的细微笑意：“夜市的卫生状况，不足以构成我冒险的理由。”
两人配合得像是早己排练过的旧戏友，却在场面之外保持着各自清冷与油滑的距离。
死亡的焦点让他们暂且达成同盟，但彼此的疑虑和探查一样没有休止。
夜色渐深，警戒线移到小巷出口，李珞然站在案发摊位，背影被灯光拉长。
一位警员递来初步检查单——死者生前无家属同行，手机通信记录也找不到离奇信息。
张璟川一眼扫过，低声道：“这是个孤独的人，即使死也安静得像在消失。”
“你每次都把案件做成文艺电影。”
李珞然淡淡评价。
“生活不就是荒谬和离奇的缝隙里，还要硬塞点诗意么？
要不都成神秘传说了。”
“我更相信器官的硬证据。”
她淡然地把初步法检结果递过去，视线短暂停留。
“你真觉得这只是偶死，还是某种仪式？”
张璟川抓着文件翻看，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犹豫。
他低声回敬：“你相信鬼怪吗？”
李珞然收起仪表的清冷神情，目光里多出几分真实，“只相信人心的黑暗可以制造一切。”
警戒线外，某个摊贩收拾摊子时无意间在地上拾起一截奇怪的羽毛，正想扔掉时，又迷惑地看了两眼。
张璟川余光扫见，起身走过去，顺手接了过来，在手指间轻轻一捻。
羽毛如墨，末端沾着褐色锈迹。
江博晋凑近皱眉：“这不是鸽子毛？”
张璟川一笑，声音压低：“鸽子可没这种颜色。
你们查查，看附近监控，有没有人穿长风衣、戴手套的可疑人物。”
李珞然也向张璟川靠近半步，声音绷紧：“你怀疑人为设局？”
“猜测而己，但这根羽毛会是下一个谜题的提示。”
他耸肩，把羽毛交给技术员，“可能只是夜鸫路过时丢的。”
夜色如水，道路尽头的路灯一盏一盏亮起。
张璟川和李珞然并肩站在警戒线边，彼此都习惯隐身在城市的暗角，却在命案现场第一次正眼审视对方。
“你擅长嘴皮子，还是擅长推理？”
李珞然忽然问他。
张璟川挑了挑眉：“两样都不值钱，但一起用还算有点独特乐趣。”
李珞然捏起羽毛残片，淡淡：“那希望你能笑到最后，不然都市传说就少了最会插科打诨的主角。”
张璟川大咧咧一笑，没再言语，却在李珞然转身离去时，额头微微皱起。
案情之外，有什么更大的谜团正渐渐成形，而他和她，也许己停不下脚步。
警灯闪烁间，两道身影消融在夜色与人流中。
城市依旧嘈杂热烈，狰狞冷静，他们的搭档之旅于无声处缓缓铺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