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日子像上了发条，在试卷和讲义的翻动声中飞速流逝。
期中考试的压力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个学生头顶。
对于时延和林晚柠而言，教室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战场。
每一次不经意的视线交汇，每一次在过道里的擦肩，都弥漫着一种冰冷的、紧绷的气息。
时延试图打破这僵局，却次次碰壁。
他看到林晚柠的自动铅笔笔芯用完了，在她桌肚里翻找替换芯无果，微微蹙眉时，将自己那盒未拆封的同款笔芯放在她桌角。
林晚柠看到后，动作顿了顿，没有碰那盒笔芯，而是轻声向同桌借了一支普通的 HB 铅笔，用了一整天。
物理实验课分组，时延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想走向她所在的那组。
然而林晚柠在他动作之前，己经快速地和旁边的两个女生组好了队，将他彻底排除在外。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和组员低声讨论，一次也没有看向他这边。
他甚至在她可能经过的地方，“不小心”掉落下那本她曾经很感兴趣、问过他哪里可以买到的英文原版小说。
她走来了，脚步没有丝毫停留，裙摆轻轻扫过封面上《The Little Prince》的字样，径首走了过去。
最后还是别的同学捡起来还给了他。
所有的试探，所有的示好，都被她以一种绝对冷静、绝对疏离的方式，无声地化解、推开。
她不再对他有任何情绪波动，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愤怒的指责更让时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恐慌。
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课堂上，他会因为看到她低头认真记笔记时，一缕碎发滑落颊边，而短暂地失神，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都慢了半拍，引来同学们惊讶的目光。
课间，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书或做题，而是会不由自主地用余光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到她因为解出一道难题而轻轻松口气，嘴角极微小地扬起一点弧度时，他的心会像被羽毛搔过，又痒又涩。
看到她偶尔揉着太阳穴，对着数学卷子发呆时，他会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走过去给她讲解的冲动。
他开始频繁地光顾学校小卖部，买那种廉价的、黄澄澄的柠檬糖。
酸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着味蕾，也***着记忆。
他记得有一次，他给她讲题讲得口干，她悄悄剥了一颗这样的糖放进嘴里，那时阳光很好，照得她侧脸茸茸的，嘴角似乎也带上了一点清甜的意味。
而现在，这糖只剩下满口的酸和苦。
他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延哥，你最近……没事吧？”
陈浩终于忍不住，在一次放学后勾着他的肩膀问道，“跟林晚柠还没和好？”
时延抿着唇，甩开他的手，眼神黯了黯，什么都没说。
“要我说，女孩子哄哄就好了，你……闭嘴。”
时延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陈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再往下说。
流言在私底下悄悄转变了风向。
“时延这次好像是认真的？”
“看他那样子，魂都没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些议论，林晚柠似乎充耳不闻。
她将自己投入了学习的海洋，尤其是数学。
曾经让她头疼不己的函数和几何，如今成了她攻克的目标。
台灯下，她咬着笔杆，一遍遍演算，草稿纸写满了一张又一张。
汗水浸湿了额发，她却目光坚定。
她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特殊对待”，她要靠自己，稳稳地站在这片曾经让她感到自卑和窘迫的土地上。
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那天，教室里一片哗然。
时延依旧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毫无悬念。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林晚柠。
她的名字，从前一百的榜单上，猛地蹿升到了年级第二十八名。
尤其是数学成绩，从之前的勉强及格，一跃到了一百三十五分。
当老师在讲台上念到她的名字和进步名次，并给予表扬时，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微微低着头，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欣喜的神色，只是放在课桌下的手，悄悄地握紧了。
时延看着她清瘦却挺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
他为她的进步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清晰的、被抛下的恐慌。
她正在以一种他无法阻止的速度，变得强大，变得不再需要他。
放学后，人潮渐渐散去。
林晚柠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课桌前。
是时延。
他手里拿着她那张近乎满分的数学试卷，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最后一道大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紧紧锁着她，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挣扎，“还有一种更简便的解法，你想知道吗？”
这是他最后能想到的，靠近她的理由。
林晚柠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神很平静，像一口古井，波澜不惊。
“谢谢，”她开口，声音清晰而疏远，“不用了。
我自己能看懂。”
说完，她伸出手，轻轻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试卷，折叠好，放进了书包。
然后，她背起书包，从他身边绕过，走出了教室。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时延僵在原地，手中仿佛还残留着试卷纸张的触感，和她指尖划过时那瞬间的、冰凉的温度。
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个曾经需要他庇护的、清冷而腼腆的女孩，己经独自一人，走出了一条属于她自己的、他再也无法涉足的路。
而他，被永远地留在了原地。
留在了那个，由他亲手铸就的、名为后悔的寒冬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