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的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春桃才敢扶着林薇躺下,手还在不住地发抖:“姑娘,刚才嫡母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您竟敢跟她顶嘴,奴婢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林薇靠在床头,后背的冷汗己经把里衣浸湿,刚才强撑着的冷静褪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原主这具身体太弱了,撞柱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刚才一番据理力争,几乎耗尽了力气。
“不顶嘴,难道等着被她按头认下偷窃的罪名?”
林薇声音沙哑,“春桃,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姑娘,奴婢从五岁就跟在苏夫人身边,夫人走后,就一首伺候您,快十年了。”
春桃低下头,声音带着怀念,“夫人在世时,老爷还偶尔来看您,夫人一走,老爷眼里就只有嫡小姐了……”林薇沉默。
原主的记忆里,生母苏氏是郑父早年在外任官时娶的良家女,容貌清秀,性情温和,却因出身不高,始终不得宠。
苏氏去世后,郑父对这个庶女更是不管不问,仿佛郑微只是府里一个多余的物件。
“嫡母柳氏,是哪里人?
她的娘家势力大吗?”
林薇问道,她需要尽快摸清柳氏的底细,这关系到以后如何与她周旋。
“嫡母是本地柳家的女儿,柳家虽不是五姓七家,但也是小有名气的世家,在县衙里有几个当官的亲戚。”
春桃压低声音,“嫡母能嫁给老爷,就是因为柳家帮老爷谋了这个从七品的散官职位,所以老爷对嫡母一首很忍让,连带着嫡小姐也横行霸道。”
原来如此,柳氏是靠着娘家势力才有恃无恐,而郑父则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对柳氏的刻薄视而不见。
这就是古代世家的婚姻,利益永远排在前面,亲情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那老夫人呢?”
林薇又问,老夫人是郑氏旁支的大家长,或许能成为她的突破口。
“老夫人是老爷的生母,一心只看重家族颜面和嫡庶尊卑,对庶出的子女都不怎么上心。”
春桃叹了口气,“上次您生病,奴婢去求老夫人派医女,老夫人只说‘庶女身子弱,熬熬就过去了’,还是二房婶婶偷偷给了奴婢一些药材……”二房婶婶王氏,就是之前在及笄礼上帮她说话的人,看来这郑氏内宅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跟柳氏一条心。
林薇点点头,心里大致有了谱:柳氏有娘家撑腰,又得郑父忍让,是目前最大的敌人;老夫人重利轻情,只能借“家族颜面”来牵制她;二房婶婶王氏对柳氏不满,或许可以成为潜在的盟友;而父亲郑承业,是个典型的“官本位”,只要不影响他的仕途和家族利益,根本不会管庶女的死活。
“春桃,你去看看院子里的水缸还有多少水,再找些能烧火的柴禾来。”
林薇突然开口,“顺便看看刚才柳氏带来的婆子走了没有,别让她们在院外偷听。”
春桃连忙应声出去,不多时就回来禀报:“婆子们都走了,水缸里还有小半缸水,柴禾就剩几根细的,不够烧一壶水的。”
她顿了顿,又说,“刚才奴婢路过厨房,听刘妈说,嫡母己经吩咐下去,咱们别院的份例减半,以后每天只给两顿糙米饭,菜就只有咸菜。”
林薇的心沉了沉。
柳氏这是在报复她刚才的顶嘴,想用克扣份例的方式逼她屈服。
这别院本就偏僻,缺医少药,再减半份例,别说三天后找镯子,恐怕撑不了几天就会病倒。
“知道了。”
林薇没有生气,反而异常平静,“你把那几根柴禾收好,先烧点热水,咱们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春桃虽然不解姑娘为何如此冷静,但还是听话地去烧火。
院子里很快升起一缕微弱的炊烟,粗粝的糙米煮成的粥散发着淡淡的米香,配上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这就是她们今天的午饭。
林薇端着碗,小口喝着粥。
糙米刺得喉咙疼,咸菜又咸又涩,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吃下去。
在现代,她是出入高档写字楼、顿顿外卖换着花样吃的HR总监,可现在,她是唐朝深宅里的庶女,能有口热饭吃,就己经是幸事。
“姑娘,这粥太难吃了,您要是吃不下去,奴婢这里还有昨天偷偷藏起来的半块麦饼。”
春桃看着她难以下咽的样子,心疼地说。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林薇摇摇头,“以后份例减半,咱们得省着点吃,这半块麦饼说不定哪天就能救命。”
春桃眼眶一红,把麦饼塞到林薇手里:“奴婢不饿,姑娘您吃,您身子还没好,不能饿着。”
林薇看着春桃真诚的眼神,心里一暖。
在这冰冷的深宅里,春桃是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
她没有再推辞,把麦饼分成两半,递了一半给春桃:“一起吃,咱们得一起活下去。”
春桃接过麦饼,眼泪掉了下来,用力点头。
吃完午饭,林薇让春桃扶她到院子里走走。
这别院不大,只有一间正房和两间偏房,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墙角种着一棵老槐树,枝叶稀疏,看起来有些凄凉。
正房旁边有一间小厨房,里面只有一个破旧的灶台和几口缺了口的锅碗瓢盆。
“这别院以前是谁住的?”
林薇问道。
“好像是以前府里的一个老嬷嬷住的,老嬷嬷去世后,就一首空着,平时只有下人来打扫。”
春桃解释道,“嫡母把您关到这儿,就是想让您吃苦头,让您服软。”
林薇走到老槐树下,抬头看着稀疏的枝叶。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穿越后的种种:开局就是“偷窃”的罪名,被关在偏僻的别院,份例被克扣,身边只有一个忠心却胆小的丫鬟,敌人强大,盟友难寻。
这就是庶女的处境,没有权力,没有靠山,就像这院子里的杂草,任人践踏,稍不注意就会被连根拔起。
她以前在公司做HR,处理过无数职场纠纷,见过太多人为了利益勾心斗角。
但职场上,至少还有规则可循,还有绩效、能力作为评判标准。
可在这古代深宅里,没有规则,只有嫡庶尊卑,只有权力和势力。
庶女的命,比草还贱。
想要活下去,想要摆脱这种处境,就不能像原主那样刚烈冲动,更不能指望别人的怜悯。
她必须学会隐忍,学会观察,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合适的时机。
“春桃,从今天起,咱们要改改以前的样子。”
林薇睁开眼,眼神变得坚定,“第一,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再冲动,更不能像上次那样撞柱子,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第二,咱们要多观察,少说话,尤其是在主院的人面前,别让人抓住把柄。
第三,咱们要悄悄收集信息,知道府里每个人的脾气、喜好,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有了解对手,才能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姑娘,您是说,咱们以后要装怂?”
林薇忍不住笑了笑:“也不是装怂,是低调。
在咱们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低调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就像这老槐树,平时看起来不起眼,可到了夏天,就能枝繁叶茂,挡住太阳。
咱们现在就要像这棵树一样,默默扎根,等有了足够的实力,再慢慢展露锋芒。”
春桃似有所悟:“奴婢明白了,姑娘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
“好。”
林薇满意地点点头,“现在,你去帮我办几件事。
第一,你去问问刘妈,能不能帮咱们多弄点柴禾和水,就说姑娘身子弱,需要热水吃药,咱们可以用一些碎银跟她换。
第二,你去打听一下,昨天柳氏丢镯子的时候,府里还有谁去过主院附近,尤其是张妈的行踪。
第三,你留意一下府里下人们的议论,看看有没有关于镯子的消息。”
春桃连忙答应:“奴婢这就去!”
看着春桃匆匆离去的背影,林薇靠在老槐树上,陷入了沉思。
柳氏给了她三天时间找镯子,这三天既是机会,也是危机。
如果找不到镯子,柳氏肯定不会放过她;如果找到了镯子,又会得罪偷镯子的人,说不定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但现在,她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娇蛮的女声响起:“郑微!
你给我出来!”
林薇心里一紧,是嫡姐郑柔。
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扶着墙走到院门口,打开门。
只见郑柔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头上插着珠花,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正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嫡姐,找我有事吗?”
林薇低下头,语气恭敬,尽量表现得怯懦。
“有事?”
郑柔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抬手就想打林薇,“你这个小偷!
竟敢偷母亲的镯子,还敢跟母亲顶嘴,我看你是活腻了!”
林薇早有防备,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郑柔的手。
郑柔没打到人,更生气了:“你还敢躲?
来人啊,把她给我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身后的两个丫鬟立刻上前,就要抓林薇。
春桃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连忙扑过来,挡在林薇面前:“嫡小姐,不要打我们姑娘!
姑娘没有偷镯子,是被冤枉的!”
“滚开!”
郑柔一脚把春桃踹倒在地,“一个卑贱的奴婢,也敢拦我?”
春桃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却还是爬起来,紧紧地护着林薇。
林薇看着被踹倒的春桃,心里一阵怒火,但她知道,现在不能跟郑柔硬拼。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低下头:“嫡姐,我知道你生气,但我真的没有偷镯子。
母亲己经给了我三天时间,让我找镯子,若是三天后找不到,我任凭母亲处置。
嫡姐若是现在打了我,万一我伤了,就更没法找镯子了,到时候母亲怪罪下来,嫡姐也不好交代啊。”
郑柔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郑微会这么说。
她今天来,就是受了柳氏的指使,想给郑微一个教训,让她服软。
可郑微的话也有道理,要是把郑微打伤了,找不到镯子,母亲说不定真的会怪罪她。
“哼,算你识相!”
郑柔收起手,“我警告你,三天之内,你必须把镯子找出来,不然,我饶不了你!
还有,你以后给我老实点,别再想着跟我抢东西,母亲和父亲都是我的,你这个庶女,不配跟我争!”
说完,郑柔又瞪了林薇一眼,带着丫鬟转身就走。
看着郑柔的背影,林薇扶着春桃,长长地松了口气。
刚才真是惊险,幸好她反应快,用话稳住了郑柔。
“姑娘,您没事吧?”
春桃扶着林薇,担心地问。
“我没事。”
林薇摇摇头,“你怎么样?
有没有伤到哪里?”
“奴婢没事,就是有点疼。”
春桃揉了揉腿,“姑娘,嫡小姐太过分了,竟然动手打人!”
“没办法,谁让她是嫡女,我们是庶女呢。”
林薇叹了口气,“以后见到她,尽量躲着点,别跟她硬碰硬。”
春桃点点头,扶着林薇回到院子里。
“刘妈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林薇问道。
“刘妈说可以帮咱们弄柴禾和水,但是要五文钱。”
春桃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这是奴婢从苏夫人留下的遗物里找到的碎银,应该够了。
还有,奴婢打听了,昨天除了您,张妈也去过主院附近,好像还跟一个陌生男人说了几句话。”
“陌生男人?”
林薇眼睛一亮,“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不知道,刘妈说没看清,只看到那个男人穿着粗布衣服,像是外院的杂役。”
春桃摇摇头。
林薇皱起眉,张妈是柳氏的陪房,怎么会跟外院的杂役有来往?
难道镯子的失踪,跟张妈和那个杂役有关?
“看来,我们得重点查一下张妈了。”
林薇眼神变得锐利,“春桃,你再去打听一下张妈的底细,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亲戚在府里当差,或者有没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
“好,奴婢这就去。”
春桃立刻转身出去。
林薇看着春桃的背影,心里暗暗盘算。
张妈是柳氏的心腹,要是能抓住张妈的把柄,说不定就能找到镯子的下落,甚至能反过来牵制柳氏。
但她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急,必须小心谨慎。
在这深宅里,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只有耐心观察,仔细谋划,才能走得更远。
她回到房间,坐在床边,拿起那枚从原主身上找到的银镯子。
镯子很粗糙,边缘己经磨损,但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微”字,是生母苏氏给她的。
林薇紧紧握住镯子,心里默念:苏氏夫人,你放心,我既然成了郑微,就一定会帮你报仇,也会在这深宅里好好活下去,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郑微”。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院子里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仿佛在为这个异世而来的庶女,默默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