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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菜贩九妹

发表时间: 2025-10-13
一串鸡毛掸子挂在摊脚,像鸳鸯锅里的香菜,零星在风口摇晃。

孙九妹蹲在破旧的菜篮子旁,指头咔咔地拨着烂白菜叶,刚捡出半颗圆乎的,忽被一个翻身横过来的壮小伙子半***坐塌了摊沿。

“杨大疤!

我又不是下葬,死坟都让你坐塌了!”

九妹猛一推,把杨大疤挪得差点掉下箩筐。

“九妹,多少年交情了,你摊子比官府还硬气。

我***是犯事吗?”

杨大疤龇牙咧嘴,倒真没什么气愤,反像在找乐子。

今儿镇上东头集市,磨盘一般,吵吵嚷嚷。

孙九妹照例起早,背着两篮蔬菜过来,没想到除了杨大疤跟在***后头,还蹿出个瘦瘦长长的小子,书气还没散尽。

李默生,前儿个被兵灾折腾得灰头土脸的那位,好不容易捡了条命,跟杨大疤一道,被小镇当成新冒出的流民看热闹。

九妹看着李默生,心里犯嘀咕。

“你这造型,再站我摊边半盏茶,该不是白菜都变学问了?”

李默生倚着半截门框,眸子在九妹菜筐里盘旋,似想找到点能解生活苦的逻辑,结果只看到一只干瘪萝卜显得格外孤独。

“九妹卖菜有章法,能赚两文银,连天都佩服。”

李默生一脸正经,“若是读书能比白菜养活人,世上便没穷书生了。”

九妹翻了个白眼,声音倒是爽脆,“要是穷书生会种菜,咱家这滩子抢不过你。

只怕你下地挖个洞,不出三天连锄头都当算盘打了!”

杨大疤插嘴,“谁说书生手不能抡锄头?

都兵灾了,饿死的多,抡啥很重要。”

李默生重重一叹,那语气像镇东那口水井,浅到理不出深道理,“你们两位嘴碎得很,难怪西北风都吹不走。

阿福呢,怎么还没来?”

阿福果然风风火火跑来,脚丫黑漆漆,身后还挂着一串细细糯米条,“九妹,今日价咋样?

昨天大头李家还讲价讲到半夜,差点赖账。”

孙九妹把菜挡在身前,像是在守卫城门。

“今日一律两文起,讨价还价的人,赠‘九妹眉头一皱’。”

阿福缩脖子,嘀咕,“比县令杀猪还凶。”

九妹咯咯笑着,用袖口擦擦额头汗,“你小子,嘴巴会吃撑,将来准是饿不死。

快去帮我收钱!

今天要是谁敢赊帐,叫杨大疤扯他腿。”

杨大疤豪气一甩胳膊,“我的腿没事,有事的是那些赖账货。”

几个本地婆子围上来,七嘴八舌。

九妹眼观六路手不闲着,三下五除二递出菜叶,嘴上却讲着家里那两口子下顿饭还没着落。

“九妹,听说你三弟又闹肚子了?”

有人低声问。

九妹咬咬牙,声音没一点低头的意思,“娃娃命硬,能熬过兵灾的,拉肚子算啥。”

她嘴硬,眼底掠过一丝焦虑。

家里三个弟妹,早年父母染病走了,她撑着菜摊,守着破旧土屋。

今儿早晨二弟咳嗽,三弟躺炕头发愁。

昨晚粮缸底连只老鼠都蹦不高兴,九妹只得想着,集市卖一菜能多添一个玉米饼。

此时李默生看在眼里,嘴里却还是损招不绝,一个酸不溜丢的狗尾巴草。

“九妹,你这摊子比县衙还难进,想赎菜都得查祖宗三代。”

九妹手不停,“我不查祖宗,查的是肚皮。

你要是下个月还能来买菜,祖宗我就给你打三折。”

杨大疤旁敲侧击,“九妹,昨儿东边来了一拨兵,今儿西边又来了流民。

市集太乱,怕晚了就丢东西。”

九妹将摊篮猛地一拉,菜叶微微颤抖,“兵灾头上没人管?

菜贩子是铁打的头不怕棍?

杨大疤,你那疤留着吓小孩好使,遇兵就怯气?”

杨大疤尴尬地咧咧嘴,没了刚刚的打趣。

阿福在旁边机灵地翻着银铢,嘴巴没停,“有兵有灾,也得吃饭。

都说九妹卖菜撑天下。

我看要撑到哪天天塌了。”

李默生一边看着九妹收摊,一边清点手头仅剩的几个铜钱。

灾荒下,书生的银子比阿福的糯米还缺稀,“九妹,能不能赊两根葱?

待我明日挣了抄书的钱,定还你。”

九妹瞥他一眼,像是打量冬天下的厄运。

“李默生,我这摊字认得比你多,葱不赊人,人不赊葱。

你要赊,只能去张二嫂那喝酒,葱就别惦记了。”

说完,还是悄悄递过来两根葱,那动作快得像打翻了锅盖。

杨大疤一脚踢在木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再看一眼西头,兵没来,流民却快打起来了。”

阿福眼睛贼亮,“要不要抢点东西?”

孙九妹瞪他,“抢东西?

你见过卖菜的抢人的吗?

咱这些人,就靠俩眼一张嘴活着。”

九妹收摊,李默生帮她把篮子提到街角,顺便问道:“你家住哪儿?

今夜风大,若需帮忙,可去我那间破屋躲躲。”

九妹笑:“李默生,你那屋子喝口冷水都嫌窄。

我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镇上哪个地儿没我的脚印?”

阿福插嘴:“九妹的脚印比县衙的案底还多。”

九妹拍了拍阿福的头,“别耍嘴贫,今夜小镇怕不得安稳。”

她停顿片刻,目光望向市集的西头,不远处几伙人吵闹,兵灾的阴影像两只死猫,猫着腰拱进人群。

收摊后的九妹走在镇街,李默生、杨大疤和阿福一路跟着,像三只旗杆子,风吹日晒都不倒。

九妹忽然开口:“今晚以后,这摊子还在不在地上,天知道。”

李默生咳了声,“若真塌了天,也总得有人拾几块瓦片。

我不是长瓦片的人,可你是。”

她扭头,嘴角硬是挤出个笑来:“你拾的瓦片能塞进葱里不?”

一行人说说笑笑,沿街朝西,日头低垂,兵荒未歇。

张二嫂的酒馆在街尽头灯火处,像一片自家炊烟温暖地升腾着,把乱世烧得冒了点人情味。

阿福揪着李默生的袖口,“先生,今晚猪头还会炖吗?”

九妹一个白眼:“世道乱了,你还惦记猪头?

先把肚皮填了,哪天能养活弟妹,猪头都归你。”

暮色下,九妹的背影决绝而坚韧,像一根插在风口的秧苗。

她低声吩咐阿福,收拾摊子,别惹来兵祸。

李默生在一旁帮忙,杨大疤负责守着外围有些异动的人群。

风里,旧菜摊的味道、三根葱的清香、几句贫嘴,和乱世里的温情,一起落进夜色里。

小镇的夜,正把众人的心事揉成一团,各自怀着碎银似的希望,悄然走向酒馆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