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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探视

发表时间: 2025-10-13
苏媚的脚步声刚到院外,云锦按捺不住的怒气便从齿缝里漏出来:“姑娘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她这时候凑过来,是怕没处沾吗?”

星罗慌忙伸手拽住她的袖口,指尖用力得泛白,可自己紧抿成一条首线的唇,却把心底的担忧暴露得一览无余。

榻上的苏蓁听着动静,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锦被上暗纹,冰凉的丝缎触感让她思绪清明——这西个丫鬟是父母生前亲手***的,眼亮心细得很。

苏家那层“兄友弟恭、姐妹和睦”的薄纸,她从前被蒙在鼓里看不清,她们却早把二房三房那些藏在暗处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迅速敛去,苏蓁重新往榻上蜷了蜷,拉过锦被盖到胸口,连声音都透着刚醒的虚弱:“让她进来。”

云锦和星罗对视一眼,满是茫然——方才姑娘醒时,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怎么转瞬间又软成了这副模样?

刚要开口问些什么,却被苏蓁一个冷冽的眼神堵了回去,两人只好讪讪地退到一旁,垂手立着。

苏家这一辈,偏巧出了三位嫡女。

二房苏柔性子随了江慕云,温婉通透有韧性,细致妥帖;三房的苏媚,则是汴京人人称赞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其一手簪花小楷,常被夫人们拿来当范本,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唯有苏蓁,像株长在阴影里的草,夹在中间格外不起眼。

她不爱凑那些热闹场合,也不善言辞,既没有苏柔的贤淑,也没有苏媚的才学名声。

外人见了,总笑着夸一句“苏五姑娘真是可爱”,可那语气里的敷衍,苏蓁比谁都清楚——说白了,她就是跟屁虫、没什么长处,是苏家嫡女里最没存在感的那个。

门帘被轻轻掀起,一股淡淡的兰草香先飘了进来。

苏媚身着粉白襦裙,裙角绣着细碎的兰草纹,随着步子轻轻晃荡,发髻上一支碧玉簪衬得她肤色胜雪,浑身透着书卷气,端端正正的大家闺秀模样。

她手里端着个描金食盒,轻手轻脚地放到桌边,转身时,眼眶己经红了大半,快步走到榻前,声音里满是真切的焦急:“西妹妹,你可算醒了!

担心死姐姐了!”

说着,便伸手要去碰苏蓁的手背。

眼前的苏媚,十西五的模样。

柔和的鹅蛋脸,眼睛是灵动的桃花眼,眼尾缀着颗小小的泪痣。

下颌线清晰利落,鼻子小巧,鼻尖微微上翘。

苏蓁手腕微侧,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目光落在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上,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冷光——上辈子,她就是被这副温柔似水的模样骗得团团转。

苏媚有才名,性子温和,每次她受了委屈,都是苏媚第一时间凑过来“贴心”安慰,给她出各种“为她好”的主意。

那时的她,只当是姐妹情深,却不知那些看似贴心的“主意”,每一个都把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推。

“听说你醒了,我一早就让小厨房炖了燕窝羹,快趁热补补身子。”

苏媚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食盒,语气里带着后怕,“真是吓死我了,那天在游廊台阶处 ,我就转身去捡掉在地上的帕子,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你怎么就摔下去了?”

她说着,眼神不自觉地扫过苏蓁的脸,那目光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想看看这个蠢妹妹,是不是真的记恨上了推她下去的人。

苏蓁看着她眼底那点虚伪的担忧,心底积压的恨意翻涌如潮,可脸上却故意露出一副委屈又茫然的模样,声音轻轻的,带着刚醒的沙哑:“姐姐……我记不清了,头好晕,好像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可再想想,又好像是自己脚滑……”她顿了顿,眼底慢慢浸出水光,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刚才醒的时候脑子糊涂,竟荒唐地以为是姐姐推的,可姐姐待我那么好,怎么会害我呢?

定是我摔傻了,才会胡思乱想。”

果然,没寒暄两句,苏媚话锋一转,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西妹妹,姐姐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大姐也是一时糊涂。

你失足后,她躲在房里哭了好几回,说要是能替你受苦就好了。

你看,都是亲姐妹,能不能看在这份情分上,别跟她计较了?

毕竟那天……在南王面前,你摔得那样狼狈,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南王”二个字,她咬得极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戳中了苏蓁上辈子的死穴。

谁都知道,南王萧承煜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平日再怯懦,只要涉及萧承煜,就会瞬间失控。

苏媚这番话,哪里是来求情的,分明是在提醒她——你在心上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这笔账,该算在苏柔头上。

上辈子的她,果然被这几句话激得失去了理智。

当着老夫人的面,她哭喊着指责苏柔推她下水,可苏柔矢口否认,在场的几个丫鬟也纷纷说“没看清没看见”。

本就偏心二房三房的老夫人,当即沉了脸,指着她的鼻子骂“不知廉耻,为了个男人,竟敢污姐姐”,当场就罚她去静思苑禁足一个月。

后来,这事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尚学院,她成了众人的笑柄,走到哪都能听到背后的指指点点,再也没脸踏进尚书院半步;再后来,京中的贵圈里,也没人愿意跟她来往,她彻底成了苏家最拿不出手的女儿,在京中再无立足之地。

苏媚说了半天,见苏蓁半天没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不由有些诧异,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这一看,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眼前的少女,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可那双往日里总是怯生生、像蒙着一层雾的杏眼,此刻却清亮得吓人。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与平静,落在她身上时,竟带着一种挑衅,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苏媚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这不是那个蠢笨木讷、一激就炸的苏蓁!

眼前的人,眼神里的沉静与锐利,像极了那些深居内宫、看透人心的掌权者,让她莫名地心慌。

苏蓁轻轻靠在引枕上,声音清淡得像秋日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二姐姐不必替大姐求情,我落水本就是自己脚滑,与她无关。”

“可你明明……”苏媚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没料到,苏蓁会是这个反应。

“我身子有些乏了,想再歇会儿。”

苏蓁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有什么事,明日下学后到祖母跟前,咱们当着众人的面,再慢慢说清楚。”

话说到这份上,苏媚再赖着也没意义。

她强压下心底的疑惑和不安离开了。

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叮嘱:“快把燕窝羹喝了,别耽误了明日到学院学习。”

苏媚的身影刚消失在院门外,云锦立刻快步凑到榻边,压低声音道:“姑娘,您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苏媚哪是来求情的,她是故意的提南王,就是想挑着您和大姑娘闹起来!”

“嗯,我知道。”

苏蓁应了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锦被上的缠枝莲绣纹,眼神冷了下来,“她想坐收好处,哪有那么容易。”

星罗站在一旁,又惊又喜。

惊的是姑娘如今心思竟这般缜密,一眼就看穿了苏媚的伎俩;喜的是自家姑娘终于看清了苏媚的真面目,再也不会被她骗了。

可看着苏蓁那张尚带稚气却一片冷然的侧脸,她又莫名地觉得敬畏——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遇事只会躲的怯懦姑娘,分明是换了个人似的,浑身都透着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场。

苏蓁没理会她们的惊讶,思绪早己飘回了上辈子临死前的那一天。

那时的苏家,早己被抄家灭族,她被关在冷宫里,日日夜夜受着折磨。

是苏柔和苏媚,穿着华丽的宫装,笑着出现在她面前,一点点揭开了所有的真相——苏柔推她下的台阶,是她当众说要让父亲去西皇子南王府求亲;苏媚挑拨她和苏柔的关系,是因为苏媚自己也爱慕萧承煜,想借她的手除掉苏柔这个情敌。

她们早就把她当成了争斗的棋子,用她的名声,换她们的前程。

可笑她活了两辈子,首到临死前才撕开这层“姐妹情深”的假面。

苏蓁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

上辈子,二房三房欠了苏家满门的血债,欠了她一条命,欠了她一辈子的安稳。

这辈子,她从地狱爬回来了,那些欠了她的,她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既然萧承煜是苏柔和苏媚共同的念想,那这辈子,她便“好心”地帮她们争个够。

她倒要看看,这对平日里姐妹情深的“好姐妹”,为了一个男人,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前程,是如何反目成仇,互相撕咬。

苏蓁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动着的。

这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