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渊在我这里住了半个月,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我对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不假辞色的模样,每天指使他干这干那。
但他干完活,总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虽然菜式简单,但总有肉,有汤。
他身上的伤,在我的药膏下渐渐好了。
人也长了点肉,不再是那副风一吹就倒的豆芽菜模样。
他不再试图讨好我,也不再跟我说那些“沉渊很有用”的话。
他只是沉默地做事,沉默地吃饭,沉默地……观察我。
我知道,他心里的防线,已经开始松动了。
但这点松动,还远远不够。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彻底把我划为“自己人”的契机。
很快,这个契机就来了。
是魏子安和姜如月亲自送上门的。
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缝补叶沉渊那件已经洗得泛白的旧衣服。
叶沉渊则在角落里,用我给他削的木剑,一遍遍地练习着劈砍。
那是我凭着记忆,画出书里提过的一套基础剑法,让他自己练的。
强身健体,总比干坐着胡思乱想要好。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我抬起头,就看到魏子安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他病好了,脸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在他身边,是“恰好路过”的姜如月。
她穿着华贵的织金锦缎,妆容精致,一派主母风范。
「呀,这不是三哥吗?」魏子安一眼就看到了叶沉渊,夸张地叫了起来。
他几步走到叶沉渊面前,用一种施舍的眼神打量着他。
「三哥,你这穿的是什么?跟个要饭的似的。还有你手里那根破木头,是苏晚晴给你买的玩具吗?」
他身后的下人们发出一阵哄笑。
叶沉渊握着木剑的手,指节泛白,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是他惯常的应对方式,忍耐,和无视。
魏子安见他不理自己,更来劲了。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他伸出手,就要去抢叶沉渊手里的木剑。
叶沉渊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
魏子安扑了个空,顿时恼羞成怒。
「你敢躲?一个贱种,也敢躲我?」
他回过头,向姜如月撒娇:「母亲,你看他!他欺负我!」
姜如月优雅地走上前来,用手帕轻轻擦了擦魏子安的脸,柔声细语地安抚。
「子安不气,三少爷不是故意的。」
她转过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责备。
「苏妹妹,你怎么教导三少爷的?子安好心来看他,他怎么能对世子爷如此无礼?」
看,颠倒黑白的本事,她真是信手拈来。
我放下手里的针线,缓缓站起身。
按照原剧情,这时候原主会吓得跪地求饶,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叶沉渊身上。
但我不是原主。
我走到叶沉渊身边,把他拉到我的身后。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他僵硬的身体,瞬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看着姜如月,笑了。
「夫人说笑了。我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哪有资格教导什么少爷?」
「我只知道,侯爷让我把他养活。只要他不断气,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姜如月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我没等她开口,又转向魏子安,语气平淡。
「世子爷金尊玉贵,我这院子破败,怕冲撞了您。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
魏子安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气。
他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算什么东西,敢赶我走?信不信我让母亲把你关进柴房!」
「子安,不得无礼。」姜如月假惺惺地呵斥了一句。
然后她看向我,话里有话:「苏妹妹,子安还是个孩子,你何必与他计较。倒是三少爷,总这么不合群也不是办法。不如让他给子安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让我养的人,给她的儿子道歉?
做梦。
「道歉?」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为何要道歉?是因为他没有站着不动,让世子爷抢走他的东西吗?」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凌厉地扫过在场所有人。
「还是说,在这侯府,世子爷看上的东西,不管是谁的,都必须双手奉上?哪怕是一根不值钱的破木头?」
「那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我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一样。
不仅把姜如月母子问得哑口无言,也让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下人,都变了脸色。
谁家没点私产?要是世子爷今天能抢三少爷的木剑,明天是不是就能抢他们的积蓄?
姜如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苏晚晴,你放肆!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我没有。」我迎上她的目光,毫不畏惧,「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低下头,看着躲在我身后的叶沉渊,声音放缓了些。
「叶沉渊,你告诉我,你想把你的剑,给世子爷玩吗?」
叶沉渊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我坚定的侧脸。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
「不……不想。」
这是他第一次,在魏子安面前,说出“不”字。
我满意地笑了。
我重新看向姜如月,摊了摊手。
「夫人,您也听到了。东西是他的,他不想给。我这个做养母的,总不能强迫他吧?」
「你!」姜如月气得浑身发抖。
魏子安更是直接哭闹起来,在地上打滚。
「我不管!我就要!我就要那根破木头!母亲,你帮我抢过来!」
场面一度十分难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都在这里做什么?」
是魏衍。
他刚下朝回来,一身朝服还未换下,神情冷峻。
姜如月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迎了上去。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您快看看,苏妹妹她……」
她开始梨花带雨地告状,添油加醋地把我形容成一个恃宠而骄、教唆养子顶撞世子的恶毒女人。
魏衍听完,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我没有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只手,却始终紧紧地护在叶沉渊身前。
魏衍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我身后的叶沉渊身上,最后,落在了魏子安撒泼打滚的狼狈模样上。
他眉头紧锁。
「够了!像什么样子!」他冷喝一声。
魏子安的哭声戛然而止。
「来人,把世子爷带回去,禁足三日,抄写《孝经》十遍!」
魏子安傻眼了,姜如月也傻眼了。
「侯爷,子安他……」
「我的话,你没听见吗?」魏衍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下人们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把还在哭闹的魏子安拖走了。
姜如月脸色惨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屈膝行了个礼,也跟着狼狈地离去。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我,魏衍,和叶沉渊。
魏衍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倒是长本事了。」
我垂下眼:「我只是在教他,如何保护自己的东西。」
「包括顶撞世子?」
「包括顶撞任何人。」我抬起头,直视他,「侯爷把他交给我,我总得教会他一点东西。不然,跟养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魏衍被我这句话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身后,那个死死抓着我衣角不放的叶沉渊。
许久,他才冷哼一声。
「随你。」
说完,他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我赌赢了。
魏衍是个多疑的上位者。
比起一个撒泼打滚的嫡子,和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后宅妇人,我今天表现出的“刚烈”和“护崽”,反而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他会觉得我这个人,有点意思。
而这点“意思”,就是我和叶沉渊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低下头,看到叶沉渊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别怕,有我呢。」
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然后,他缓缓地,把头埋在了我的腰间。
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我的衣衫。
暴君养成计划,第三步。
让他明白,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无条件保护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