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金融大案的承办检察官,他是被告的辩护律师。餐桌上的汤还烫,话已凉:她讲证据链,
他拆漏洞;她守程序,他攻瑕疵。为了合规,她申请回避,退到幕后补强证据;为了胜诉,
他在庭上步步追问。关键材料递交那刻,他在走廊低声说:“谢谢你,至少你还信法律。
”1清晨七点,她把昨晚镜像出的硬盘塞回证物箱,封条压在指尖发烫。走廊的灯还没全亮,
她拎着箱子进会务室,投影刚打开,出庭通知单从屏幕边缘弹出来。她盯住辩护律师一栏,
手指在纸上停了半秒。那是他的名字。搭档在身后放下咖啡,压低声音:“要不要我去?
”她把呼吸轻轻收回胸腔:“先按程序走。”她去法制处递交书面回避。落款时,
笔尖在“夫妻关系”四个字上一顿,墨水渗开一小圈。窗外的风推了一下百叶,
纸张抖了一下,她重新按平,盖章。批复很快:回避成立。她从出庭位退到证据审查与补强,
卷宗依旧要从她手里走过。午后,她把资金流水铺成一条窄路,
从“咨询费”拐到“短期借款”,每个节点都贴了便签。她把别人的手伸进公司口袋的动作,
还原成干净的箭头——让它们只能向前,不能拐弯。手机震了一下,
是他发来的消息:“知道你会回避。谢谢。”她看着屏幕几秒,收回指尖,没有回。
傍晚下班,她拎回一袋蔬菜。家里灯一开,他已经在厨房,袖子挽到手臂,水声轻,刀口稳。
“今天冷不冷?”他侧头问。“还好。”她把包放在椅背上,掰开一把小葱,洗得很认真,
像在把泥土一根根抹干净。锅里汤沸,他把面下进去。她坐在餐桌前,把手机翻到便签页面,
继续补一行备注:“资金回流节点待核外包云盘”。他把两碗面端上来,筷子搁得平直。
她抬眼:“明天开庭,你会从哪儿拆?”他笑了一下,温和得像往常:“证人供述。
她有两处前后不一致。”“我知道。”她把筷子插入汤面,拌开浮在上面的葱花,
“所以今晚我会去找她,确认她记错的是时间还是地点。”他沉默一瞬,
把碗往她那边推了推:“你不用这么拼。”“我是在工作。”她停住筷子,“你也是。
”客厅里有同一张案子的两套框架,一套用“瑕疵”说话,一套用“补强”呼吸。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在同一语言里生活。吃到一半,
他垂下眼:“我知道你会回避。只是……还是谢谢你,信程序。”她把纸巾摁在碗沿,
擦去一点溅出的汤点:“程序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底线。”他看着她,
像在看一扇缓慢关上的门。门后的客气,比门外的寒气更凉。夜里九点,她出门去证人住处。
产科楼走廊的灯白得刺眼,保温箱推过来,哨音一般的哭声穿过空气。她站在长椅旁等人,
把围巾往上提了一点,打开记录本。“我只需要你说你看到的那部分。”她对年轻的出纳说。
对方捏紧了咖啡纸杯,点头:“那天,我确实看见他把合同模板从U盘里拷出来,
换了页码再打印。”她的声音有点颤,“我怕说错话。”“你不会。”她把钢笔递过去,
“把你记得的时间写下来,不确定的空着。”回到家已近十一点。客厅的灯亮着,
桌上有一份他复印的《非法证据排除申请》,夹着一枚纸夹。她把那份纸轻轻放到最底层,
再把自己的“证据说明”压在最上面。他从书房出来,
靠着门框:“我们能不能有一天只谈天气?”她把卷宗合上:“可以,等判决以后。
”他失笑:“你总这样。”“总怎样?”“把事情分成可做与不可做,像切面条。
”她没有反驳。她知道这就是她的刀法——把情理和法理切成细丝,不让它们缠在一起。
她把两副碗筷洗净,擦干,把他的那副收入柜子深处。动作很慢,
像把某种习惯折叠成一只看不见的包。卧室里,她拉开抽屉,
把那枚小小的纪念章盒摆到最里层。手机亮起,
是搭档发来的简讯:“明早八点前汇报新证据点。”她回了个“收到”,关灯。
窗外的风吹过楼角,像从一条细长的证据链上掠过,寒冷而清楚。她把手放在胸口,
听心跳回到稳定的节奏。明天,她还要去把那条链子,再拉紧一点。2早上六点半,
她把昨夜晒干的便签一叠叠按色系码好,夹进卷宗。暖壶里水声咕嘟,她拧开盖,
白汽扑在脸上,像一阵急促的法条。他从书房出来,衬衫扣到最上颗,
手里转着一支细头签字笔。“今天你们还补证吗?”他问。“补。”她把豆浆倒进杯子,
“外包云盘的访问记录,我要一个准点。”“准点?”他挑眉。“谁在什么时间,
用了什么设备,改了哪一页。”她顿了顿,“不靠印象,靠指纹。”他没接话,
把台面上的吐司切半,刀的影子掠过光洁的钢面。她看见自己细小而坚定的倒影,
像一枚暗号。他把盘子推过来:“昨晚我看了你们的证人笔录。”她抬眼。
“她有两处时间记忆错乱,一处地点描述含糊。”他说得像在报天气,“如果我是对方,
我会先打这里。”“你就是对方。”她把杯盖扣上,声音很平,“所以我今天去核对监控,
补上。”他笑了一下,笑意只到嘴角:“你总是这么——不留缝。”“因为风会从缝里进来。
”她抬手,食指在桌面轻点,像在纸上落下一个小圆点,“进来以后,案子会感冒。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像被她这句没什么感情的玩笑剌到。
厨房里只剩刀口与案板的碰触声,节奏沉稳,像他的发问。她吃完一片吐司,起身拿外套。
他跟在门口:“晚上一起吃?”她停住,回头:“如果不聊案子,可以。”“尽量。
”他把门替她拉开,“我试试。”她点头,出门。楼道里冷,电梯镜面里折出两个人影,
越合越远。上午,她在经侦的会议室里把一份份银行流水铺成“回流”的形状,
红笔从“咨询费”划到“借款”,再从“借款”折回“咨询费”,像把蛇尾咬住蛇头。
她拿起座机打给云服务商,确认登录日志的保留时长与指纹哈希比对方式。
对方在电话那头喘:“我们需要法检函。”“函已经在路上。”她看了一眼时间,
“麻烦你们把四月到六月的日志先归档,别让系统清理掉。”挂掉电话,
她去楼下取了函件专递。背风处,有纸屑在地上打转,她弯腰捡起,顺手塞进垃圾桶。
她不喜欢痕迹留在该消失的地方。午后三点,她回院里开案情碰头会。
搭档翻着她的补强建议,抬头问:“你确定要把‘云盘改页’作为关键点?
”“它是实物痕迹。”她说,“能落在手上的东西,才算数。”“那证人那块?
”“监控来之前,我不动。”她顿了顿,“动就一刀切。”搭档看她一眼,
点头:“明天我在庭上卡住‘非法证据排除’的节奏,你给我在后面扯住线。
”她把资料合上:“好。”晚饭,她比他说好的时间早到十分钟。在家附近的小馆子,
热气把窗子糊成一层淡白。他进门时风带着酒味,她闻见,抬眼。“客户饭局。”他解释,
“没喝几口。”“嗯。”她低头把一次性筷子拆开,木刺蹭过指腹,那点轻痒让她清醒。
菜很快上桌。他把碗摆在她面前,像往常那样自然,像这件事可以延续。但筷子一触到盘沿,
他就换了语言。“证人今天有没有松?”“没有。”她把一块豆腐夹到他碗里,又收回手,
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会说她看到的。”“‘看到’可以很窄。”他不看她,
目光落在汤面上,“比如,她只看到拷贝,没有看到替换。比如,她只看到‘拿U盘的人’,
没看到是谁。”“所以我要监控。”她说,“别试探我。”他沉默了两秒:“我不是试探你,
是提醒你。”“你提醒的是我,而不是案子。”她抬眼,“你在扣一个情理的扣子,
让我松一颗法理的扣子。”他笑了,笑里有点累:“你现在说话像教科书。
”“教科书也有人写。”她把筷子放下,语速放慢,“你今天走廊上那句话——‘谢谢你,
信程序’——我收到了。但信程序不是夸我,是你也得一起做的事。”他抬起眼,
眼底的光一瞬间暗了:“我有申报。”“你申报得不完整。”她看着他,“这就是缝。
”桌上热着的汤忽然变凉。他像是才看见他们之间摆着一只透明的盒子,
里面装满了他们过去的周末和电影票根。盒盖半开,蒸汽正往外散。他把筷子放下,
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如果这案子输了——”“那是法庭决定的,不是餐桌。
”她起身去吧台结账,“我们在这张桌上,别审判彼此。”他没有追上去。她刷卡时,
余光里他坐着,背很直,像在法庭上等下一题。回家的路上,风从江面扑过来,
把她的围巾吹出一小朵浪。她把围巾按回脖颈,想起早晨那句“风会从缝里进来”,
忽然觉得好笑——笑自己仍然会在玩笑里给自己打气。进门,她把两副碗筷拿出来,
又只摆了一副。她打开电脑,
备忘的一行:“对方可能从供述一致性与监控空窗期切入——需以登录指纹和修改日志补强,
目标:闭合回流路径。”她敲下句号,停了几秒,把光标退回去,删掉“目标”两个字。
她不想把生活写进目标。她只要这案子干净,她要的只是一张不会进风的纸。3九点整,
法槌尚未落下,审判庭的钟先“嗒”了一下。她坐在旁听席第二排,卷宗放膝上,
笔尖悬着没落。他站在辩护席,领带色稳,声音也稳:“证人供述前后不一致,
且书证形成过程存疑,请求对相关证据依法排除。”法官抬眼:“具体理由?”他不看她,
翻出一页备忘:“时间节点混乱;拷贝过程无人见证;文件页码与原件不符。
”搭档从公诉席起身,语气平:“供述已在庭前补强,且有客观痕迹相互印证。是否排除,
请合议庭依法裁判。”她把他每一次发问落点,用小黑点标在纸边。黑点连起来,
像一条试图找缝进风的线。她顺势画出一条更直的箭头,让它正对“客观痕迹”。
第一位证人上场,声音发紧。她盯着证人握麦的手,指节发白。
丈夫问得很慢:“你‘看到拷贝’的具***置,是哪张桌子?”“财务室靠窗那张。
”“窗外是什么?”“……梧桐树。”他轻点一下桌面:“你确定那天不是阴天?
”“我不确定天气,我确定人。
”她在旁听席把“确定人”三个字圈了两层——这会成为他们的绳结。轮到出纳,
她的视线一度飘向门。搭档一句:“请证人只回答你亲眼看到的。”出纳的肩膀慢慢落下,
语速稳定起来。他捕捉到停顿,趁势追问:“你能证明‘替换’发生了吗?
还是只是‘拷贝’?”她在纸上写下“登录指纹+改页痕迹”,笔划很轻,
却把心里那口气压住了。证据不是情绪,它只认得能被摸到的痕。
他递上《非法证据排除申请》,纸夹一声清脆。她忽然想到昨晚那一模一样的声响,
客厅灯下,纸夹在她手里也曾这样响过。法官合上卷:“是否排除,稍后决定。继续。
”节奏被他拆得很细,像细雨。搭档则把每一滴雨都接回屋檐下,不让水从缝里漏下去。
庭休时,走廊风从尽头灌进来,带着消毒水味。他从门内出来,步子没停,
在她身侧短短地低声一句:“你知道,这不是你和我。”她合上笔帽:“我知道,这是法。
”他怔了一瞬,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她指尖,
那支笔静得像一条冷却的针。她把笔插回口袋,转身回庭。玻璃门在身后合上,风隔在外面。
她听见自己心跳恢复到审讯时的频率——不快不慢,刚好能把下一处漏洞缝住。
4中午十二点,出纳的电话断在一半。她听见对面哭声压进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