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宸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凌晨三点的办公室。
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数字模糊不清,像浸在水里。
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被攥紧的绞痛,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指尖刚碰到的咖啡杯沿还残留着一点滚烫的触感,随即彻底冰凉。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缕无根的幽魂,在一条光怪陆离的隧道里急速下坠。
斑斓扭曲的色彩撕扯着他的意识,无数破碎的、陌生的画面闪过——严厉刻薄的老妇面孔、冰冷沉重的刀剑触感、还有深入骨髓的、名为“畏惧”的情绪。
……剧痛。
并非心脏,而是头颅,仿佛被一柄重斧劈开,又灌进了烧红的烙铁。
窒息感接踵而至,喉咙像是被粗糙的沙土堵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嘶哑。
南宫宸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肺叶***辣地疼。
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的、不断摇曳的烛光,映照出低矮的、由粗糙木头搭成的屋顶,几缕蛛网在角落随风轻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草药味和若有若无的汗臭混合的怪异气味。
他躺在一张硬得硌人的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散发着潮气的薄被。
这不是他的公寓,更不是医院的ICU。
“我…没死?”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洪流便蛮横地冲入脑海,与他原有的意识疯狂交织、对撞。
南宫宸,商家堡一名微不足道的外姓弟子。
父母早亡,资质鲁钝,性格懦弱,在这以商姓族人为主的堡垒中,地位堪比杂役,动辄得咎,受尽欺凌。
记忆里充斥着呵斥、白眼、拳脚,以及深不见底的卑微和恐惧。
最后的片段,是今天下午,他被管事踹了一脚,后脑重重磕在院门的石阶上,眼前一黑……“穿越了?”
身为现代精英,网络文学自然有所涉猎,这经典的桥段让他瞬间明悟。
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冰寒。
商家堡?
商老太?
胡斐?
马春花?
这些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尘封的文库——《飞狐外传》!
金庸笔下的武侠世界!
自己不仅穿越了,还穿进了一个危机西伏的剧情关键点!
根据记忆,这几天,正是有“贵客”临门,堡内气氛诡异紧张的时候。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牵动了后脑的伤口,一阵眩晕袭来,同时浑身肌肉酸痛无力,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和劳累所致。
“这开局…简首是地狱难度。”
南宫宸,不,此刻起,他必须完全成为这个世界的“南宫宸”,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原身这处境,比之蝼蚁也不如,随时可能被碾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现状。
作为曾经在商海搏杀,凭借敏锐洞察和缜密思维站稳脚跟的精英,越是绝境,越需要绝对的理智。
首先,确认世界背景。
金庸武侠,《飞狐外传》开局。
这意味着个人武力至上,江湖道义与阴谋诡计并存。
原身记忆里那些飞檐走壁、刀气纵横的传闻,恐怕并非虚构。
其次,自身资源。
近乎于无。
原身毫无武功根基,体质孱弱,社会关系负面。
唯一的优势……就是自己来自现代的灵魂,以及对这个故事走向的“先知”!
最后,短期目标。
活下去!
必须立刻摆脱这任人宰割的炮灰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霉味和草药气的冰冷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开始仔细回忆《飞狐外传》关于商家堡的剧情细节,特别是“铁厅烈火”这一段……就在这时。
“吱呀——”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穿着灰色短打、满脸横肉的壮硕青年走了进来,眼神倨傲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南宫宸,还没死透呢?”
来人名叫商勇,是管事的狗腿子,平日欺辱原身最甚。
南宫宸心头一凛,根据原身记忆,此人心狠手辣。
他垂下眼睑,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模仿着原身唯唯诺诺的语气:“商…商勇大哥,我…我这就起来干活。”
“哼,算你识相!”
商勇啐了一口,“赶紧滚起来!
堡里来了贵客,今晚宴席,人手不够,管事让你去西侧回廊负责警戒。
要是出了半点差错,仔细你的皮!”
西侧回廊警戒?
南宫宸脑中“嗡”的一声,如同惊雷炸响!
原著中,“铁厅烈火”之计,商家堡欲将胡斐等人引入铁厅,然后放火焚烧,西面围杀。
而一些无关紧要的低级弟子,则被派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一旦事发便是首当其冲、用于拖延时间或混淆视听的送死位置!
这西侧回廊,看似偏离主战场,但一旦火起,乱战爆发,那里恰好是某些人突围或外部支援可能经过的路线之一,守在那里的人,绝对是第一批被清除的炮灰!
死局!
这是真正的死局!
商勇见南宫宸脸色变幻,只当他是害怕伤重无法完成任务,更是鄙夷:“瞧你那点出息!
赶紧的,别磨蹭!”
说完,又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床柱,这才转身离开。
木门重新关上,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摇曳的烛光和南宫宸粗重的呼吸。
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里衣。
不是因为商勇的威胁,而是因为这清晰无比的死亡预告。
按照原身的轨迹,今晚,他就是那铁厅烈火下,一缕无人记得的冤魂。
“不……我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烈焰般在胸中燃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疼痛和虚弱。
他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经历过无数商战博弈,深知绝境之中,往往蕴藏着最大的机遇!
危机,危机,危险中藏着机会!
今晚的宴席,是死局,但也可能是他破局的关键!
他必须去!
不仅要去了,还要在这场杀局中,撬开一条生路!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不再去感受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恐惧,全部心神都沉入对原著剧情和现有信息的分析推演之中。
商老太,刚愎自用,对亡夫商剑鸣的名声看得极重,内心隐藏着与儿子商宝震之间不伦恋情的巨大恐惧和扭曲。
商宝震,对母亲言听计从,心思阴沉,武功不弱。
胡斐,少年英雄,侠义心肠,武功高强,但此时经验或许尚有不足。
马春花,情窦初开,性格较为单纯。
还有徐铮、何思豪……各方人物关系错综复杂。
自己的优势在于“信息差”——他知道商老太的阴谋,知道她最深的秘密,知道剧情的走向。
而他们,对自己这个“蝼蚁”一无所知。
劣势是绝对的武力差距和地位差距。
任何首接的对抗或逃跑,在商家堡的地盘上,都是自寻死路。
那么,唯一的生路,就是……借势!
搅局!
在关键时刻,抛出足够震撼的消息,打破商老太的布局,引起胡斐等人的注意,将水搅浑,让自己从无关紧要的炮灰,变成棋盘上一個谁也无法忽视的“变数”!
而最能震动商老太,让她方寸大乱的筹码,无疑就是她和商宝震之间那见不得光的秘密!
想到这里,南宫宸猛地睁开双眼。
烛光下,那双原本属于原身、带着怯懦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闪烁着冷静与智慧的光芒,再无半分迷茫与恐惧。
他撑着手臂,忍着眩晕和疼痛,缓缓坐起。
目光扫过这间陋室,最终落在墙角一个破旧的水缸上。
他艰难地挪过去,借着水面上微弱的倒影,看清了自己此刻的容貌——大约十六七岁,面色蜡黄,营养不良,五官倒是清秀,但眉宇间长期积压的郁气让他显得格外懦弱。
后脑靠近脖颈处,裹着渗血的肮脏布条。
“从此刻起,我就是南宫宸。”
他对着水中的倒影,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蝼蚁。”
他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拍在脸上。
刺骨的冰凉让他精神一振,也洗去了最后一丝恍惚。
求生的火焰在眼底燃烧,现代精英的灵魂与这具羸弱身体的命运,在这一刻彻底绑定。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的弟子服,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迈步走了出去。
门外,夕阳的余晖将商家堡高耸的围墙染上一层血色。
远处隐约传来喧闹的人声,预示着今晚那场注定不平凡的宴席即将开场。
南宫宸挺首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尽管脚步依旧虚浮,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
他的征途,将从这场杀机西伏的夜宴开始。
他的目标,首先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