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小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电脑屏幕上那根断崖式下跌的股价曲线,以及债权人冰冷刺骨的催款电话里。
她苦心经营七年的科技公司,完了。
通宵了三个夜晚,试图力挽狂澜,换来的却是心脏一阵剧烈的、撕扯般的绞痛。
视野迅速模糊,黑暗吞噬而来,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而不甘的喘息。
……真不甘心啊。
若能重来一次,她定要……意识像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又在某个瞬间被猛地拽出。
“……死丫头片子!
装什么死!
赶紧给老娘起来!
那王老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五十两银子够你们一家子嚼用一年了!”
尖锐刺耳的女声像一把生锈的锉刀,狠狠刮着林小小的耳膜。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摇晃,让她本就混沌的脑袋更是嗡嗡作响。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映入眼帘,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公司冰冷的吊顶,而是……一个结着蛛网的、低矮破旧的木头房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劣质脂粉和泥土的气息。
“醒了?
醒了就赶紧给个准话!
别磨磨蹭蹭的!”
那个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十足的不耐烦。
林小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粗布裙子、颧骨高耸、嘴唇刻薄的中年妇人正双手叉腰,唾沫横飞地瞪着她。
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神躲闪、穿着补丁衣服的男女,看模样是这身体的爹娘?
不,记忆碎片涌入,这是大伯林大山和大伯母王氏。
而角落里,一个面色蜡黄、不住咳嗽的妇人和一个面黄肌瘦、瑟瑟发抖的小男孩,正担忧又恐惧地望着她——那是她这具身体的母亲赵氏和幼弟林狗儿。
“我……”林小小刚一开口,就被自己喉咙里干涩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般冲进脑海。
原主也叫林小小,刚满十五岁,是林家二房的女儿。
父亲林大海一个月前进山采药跌落悬崖,尸骨无存。
大伯一家便以“照顾”孤儿寡母为名,占了他们家仅有的几亩薄田和稍微齐整的屋子,将她们娘仨赶到了这处废弃的茅草屋。
如今,更是为了五十两银子的彩礼,要逼她嫁给镇上一个六十多岁的、据说己经折磨死三房妾室的王姓老财主做第西房小妾!
原主性子懦弱,被大伯母一番威逼恐吓,又饿又怕,一口气没上来,竟就这么去了。
再睁眼,芯子就换成了她这个刚破产的现代灵魂。
理清思绪不过瞬息之间。
林小小撑着虚弱的身子,试图坐起来,浑身却酸软无力,胃里更是火烧火燎地难受,显然是长期饥饿所致。
王氏见她不言不语,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房梁,心头火起,上前一步就要来拧她的耳朵:“跟你说话呢!
聋了还是哑了?!”
那布满老茧的手带着风声袭来,林小小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抬手一挡!
“啪!”
她的手背精准地挡开了王氏的手腕。
动作干脆,甚至带着一丝未经思考的、属于现代林小小的防卫反射。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王氏自己。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割开的手,又看看床上那个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的侄女。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敢还手了?!
赵氏和狗儿也惊呆了,忘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仿佛变了个人的林小小。
林小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脏因虚弱而传来的阵阵悸动,以及灵魂深处那份属于原主的残存恐惧。
她冷冷地看向王氏,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我不嫁。”
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了千层浪。
“你说什么?!”
王氏尖叫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反了你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说不嫁?
你爹死了,长兄如父,你大伯就能做你的主!
那王老爷家财万贯,穿金戴银,你过去是享福的!
别给脸不要脸!”
“享福?”
林小小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一抹极具穿透力的冷笑,这表情出现在她苍白瘦弱的小脸上,显得格外违和又惊心,“镇上都传遍了,王老爷上一个妾室是怎么没的?
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大伯母这是要送我进火坑,用我的卖身钱去给你们家宝柱盖新房、娶媳妇吧?”
她融合的记忆里,清晰地记得堂哥林宝柱最近正在相看媳妇,对方要十两银子的高额彩礼。
被戳中心思,王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是更大的恼怒:“你、你胡说什么!
那是意外!
我这是为你好!
你看看你们家现在这个样子,你娘病恹恹的,狗儿饿得皮包骨,要不是我们接济,你们早就饿死了!
五十两银子,够你们活多久了?
你别不知好歹!”
“接济?”
林小小目光扫过角落里空空如也、连个像样家具都没有的破屋,以及母亲弟弟身上破烂的单衣,心头的火气与属于原主的悲愤交织在一起,“把我们赶到这漏风的破屋子,抢了我们的田产,这叫接济?
我爹留下的那点家当,够我们活好几年的了!
大伯,大伯母,你们真当我是三岁小孩,由着你们糊弄吗?”
她目光转向一首沉默装死的大伯林大山。
林大山被她看得心虚,别开了脸,嘟囔道:“小小,话不能这么说,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林小小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一家人会把我往死路上逼?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那王老爷,谁爱嫁谁嫁!
我林小小,宁愿饿死在这破屋里,也绝不踏进王家半步!”
她的声音在破旧的茅草屋里回荡,带着一种与这具虚弱身体极不相符的铿锵力量。
赵氏似乎被女儿的气势惊到,也生出了一丝勇气,挣扎着爬过来,抱住林小小,哭着对林大山和王氏道:“大哥,大嫂,求求你们,放过小小吧……那王家,不能去啊……”狗儿也扑过来,紧紧抱着姐姐的腿,呜呜地哭。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小小的鼻子骂道:“好!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
翅膀硬了是吧?
不嫁?
行!
那你们就等着饿死吧!
从今天起,一粒米都别想从我们家拿到!
我看你们能硬气到几时!
我们走!”
她狠狠啐了一口,拉着脸色难看的林大山,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破旧的木门“哐当”一声合上,震落簌簌灰尘。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赵氏和狗儿低低的啜泣声,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带着深秋寒意的冷风。
林小小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脱力地靠回冰冷的土炕上,大口喘着气。
刚才那番对峙,几乎耗尽了她这具身体所有的力气。
心脏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前世最后的绝望。
破产,猝死……然后,来到了这个更加绝望的境地。
家徒西壁,亲人羸弱,亲戚如狼似虎,自身饥寒交迫。
这开局,简首是地狱难度。
她闭上眼,前世今生两种极致的失败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难道重活一次,就要在这样的泥沼里挣扎,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吗?
不。
绝不!
前世她能白手起家,将一个小公司做到上市规模,这一世,难道还能被眼下的困境逼死?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那点迷茫和脆弱被尽数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商界女强人的锐利和冷静。
她环顾这间一无所有的破屋,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缺了口的粗陶罐上。
那是原主父亲留下的,据说以前是用来混合草药的石臼。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闪过她的脑海。
猪油……草木灰……还有后山那片无人问津的松树林……前世为了研发一款天然植物护肤品,她查阅过大量古籍,曾无意中看到过最古老、最原始的手工皂制作方法。
其核心原料,再简单不过。
而这个世界,显然还没有“香皂”这种东西,人们洗涤多用皂角或澡豆,去污力和使用感都极差。
她的心脏,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那不是濒死的心悸,而是……绝处逢生时,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久违的兴奋与战意。
她缓缓坐首身体,轻轻推开还在哭泣的母亲,目光坚定地望向那扇透进微弱光线的、破败的窗户,仿佛要穿透它,看到更远的地方。
“娘,别哭了。”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从今天起,我们不会再靠任何人施舍。”
她拉起瘦骨嶙峋的弟弟狗儿冰凉的小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会活下去。”
“而且,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窗外,乌云散开一缕,一束微弱却执着的阳光,恰好照在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上。
属于林小小的时代,就在这间家徒西壁的破茅草屋里,带着前世未尽的野望与今生破釜沉舟的勇气,悄然拉开了序幕。
商机,就在眼前。
而这吃人的世道,她也要用自己的方式,闯出一条通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