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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发表时间: 2025-10-15

季无咎返回临淄的那天,淄水两岸挤满了人。

不是官府组织的迎接,是百姓自发来的——西市的布商扛着新织的绢布,南乡的农夫提着刚碾的粟米,甚至连之前在西市兑换点闹过误会的络腮胡汉子,都站在人群前排,手里攥着一块刚铸好的铜尺,见了季无咎的马车,就使劲挥手:“季大夫!您可回来了!”

马车缓缓驶过,季无咎掀开帘子,看着窗外一张张笑着的脸,忽然觉得肩上的疲惫都轻了。从阳丘亭的烽火到棘蒲城的盟约,这一路的奔波、博弈、危机,最终都化作了百姓眼里的安稳——这比任何朝堂嘉奖都更实在。

“先生,您看!”侍从指着远处的商路,语气里满是欣喜。

季无咎望过去,只见三队商队正从不同方向汇入临淄,车身上插着齐、魏、赵三国的小旗,车轮碾过平整的土路,没有丝毫滞涩。亭燧的旗帜在风中舒展,不再是警示的红,而是代表平安的青与白。

“这就是‘明路’啊。”季无咎轻声道。

回到稷下学宫时,淳于髡已在论道轩等着,手里的酒葫芦晃了晃,酒香飘了出来:“我就知道,你能把事办成。”

“多亏先生之前的指点。”季无咎躬身行礼,刚要细说边境的事,就见内史府的吏卒匆匆跑来,递上一封密函:“季大夫,内史府急召,王上在宣政殿等着您。”

宣政殿的气氛比想象中凝重。

齐威王坐在案后,手里捏着一卷帛书,脸色沉得厉害。申不害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见季无咎进来,只递了个眼神,没说话。

“无咎,你看看这个。”齐威王把帛书扔过来,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气。

季无咎捡起帛书,展开一看,心瞬间沉了下去——是秦国函谷关守将的密报:秦国已调集五万士卒,屯兵函谷关,同时派使者前往韩国,游说韩王与秦结盟,共同对抗“齐魏赵互市联盟”;更棘手的是,密报里提到,秦国旧臣暗中联络了齐国的几个世族,想在临淄制造混乱,破坏商路。

“秦国这是要动真格的了。”齐威王的声音打破沉默,“他们怕我们三国互市成了气候,断了他们东出的路。”

申不害上前一步,语气严肃:“王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两件事:一是增兵边境,守住平陆、棘蒲一线,防止秦军突袭;二是严查国内世族,把秦国的眼线揪出来,免得后院起火。”

季无咎却摇了摇头:“申先生所言,是应对之策,却非长久之计。”

他走到案前,指着帛书上的“韩王”二字:“韩国夹在齐、秦之间,向来摇摆不定。秦国游说韩王,靠的是‘威胁’;我们若想拉韩国过来,靠的该是‘利益’——只要让韩王看到,加入互市联盟能得的好处,比跟着秦国多,他自然不会倒向秦国。”

“至于国内世族,”季无咎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他们之所以敢勾结秦国,无非是觉得‘互市’断了他们的财路。我们可以开‘世族互市名额’,让他们也能参与三国通商,但前提是——必须遵守‘正度量’的规矩,不许囤积居奇、欺压百姓。这样既能拉拢他们,又能管住他们。”

齐威王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这脑子,总能想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法子。就按你说的办——你去对接韩国使者,申不害去查世族,慎到负责增兵边境,各司其职,务必稳住局面。”

“诺!”三人齐声应道。

出了宣政殿,申不害叫住季无咎,从袖中取出一块刻着“内史府验”的木牌递过去:“查世族私商时,凭这个能调阅内史府的货籍账册,省去不少麻烦。”

季无咎接过木牌,指尖触到冰凉的刻痕,刚要道谢,就听申不害补充道:“还有件事得提醒你——韩国来的使者是韩相韩侈的族弟韩平,此人常年在韩魏之间走商,最会钻‘利’的空子,讨价还价时不绕到你让步绝不罢休,你得提前把‘互市章程’的底线想清楚。”

季无咎接过木牌,心中一暖——从前的针锋相对,如今已变成了并肩作战的默契。“多谢申先生提醒。”

“不用谢我。”申不害摆了摆手,语气难得柔和,“你做的事,是为了齐国。我只是不想让你栽在小事上。”

两人分道而行,季无咎握着木牌,站在宫门前,望着远处的临淄城。阳光洒在城墙上,商路的车马声隐约传来,可他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已在涌动——秦国的五万大军、韩国的摇摆不定、国内世族的阴谋,每一件都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关市大夫府。那里,韩国使者已在等着他。

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关市大夫府的正厅里,韩平已等了近半个时辰。他穿着一身织金镶边的韩地深衣,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案上的漆盒——那是韩国最时兴的“错金漆”,盒面上刻着细密的云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听到脚步声,韩平抬眼望去,见季无咎一身素色布袍,腰间只佩着那把墨家短剑,神色平静地走进来,不由挑了挑眉:“季大夫倒是清闲,让在下好等。”

“韩使者久等了。”季无咎在他对面坐下,示意侍从奉上茶水,“刚从宣政殿过来,王上与群臣议及三国互市,耽搁了些时辰。”

韩平端起茶杯,却没喝,只盯着杯中浮叶:“季大夫不必多言,在下此次来齐,是为韩齐互市章程。听说齐魏赵已定下‘关税三成、度量统一’的规矩?”

“正是。”季无咎点头,将一份早已备好的章程推过去,“韩国若加入,可享同等待遇——齐国的盐铁、魏国的粟米、赵国的皮毛,皆可通过商路互通,关税统一按三成收取,度量以齐国新铸铜尺、铜斗为准。”

韩平扫了眼章程,忽然笑了:“季大夫这章程,怕是没把韩国放在眼里吧?”他手指点在“关税三成”上,语气带着几分讥讽,“韩国的麻布、漆器,在列国中皆是上品,若按三成关税算,成本太高;反观齐国的盐铁,本就垄断东土,三成关税对你们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这哪是互市,分明是齐国占尽便宜。”

季无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另一份账册:“韩使者不妨看看这个——这是近半年齐国西市的布帛市价账册。韩国麻布在齐售价,比齐国本地麻布高两成,即便加上三成关税,仍有利润可赚;更重要的是,若加入互市,韩国麻布可通过齐魏商路,直接销往魏国,省去中间商贩的盘剥,单这一项,就能让韩国布商多赚一成利。”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漆器,齐国已在西市为韩国预留了十间铺面,免租一年。若韩使觉得关税仍高,我们可商议‘阶梯关税’——年交易额超千石,关税降为两成;超五千石,降为一成五。这样既公平,也能激励两国商人多做买卖。”

韩平握着账册的手紧了紧。他本想借着讨价还价,为韩国多争些好处,却没料到季无咎早已把利弊算得清清楚楚,连退路都给他留好了。他沉默片刻,又换了个话题:“那商路安全呢?秦国在函谷关屯了五万兵,若商队遇袭,齐国能保证赔偿吗?”

“当然能。”季无咎语气坚定,“齐国已与魏、赵约定‘亭燧联防’,商路沿途每五十里设一处护商卒吏,遇袭即举火传警;若商队真有损失,由三国共同赔付——齐国出五成,魏、赵各出两成半。韩若加入,可按比例分摊赔付,也可只享受保护,不过关税需多缴半成,由齐魏赵代为承担赔付。”

韩平这下彻底没了反驳的理由。他盯着章程看了许久,忽然笑道:“季大夫果然厉害,把什么都算到了。不过,此事我做不了主,需派人回韩国禀报韩王,还请季大夫多等几日。”

“自然。”季无咎点头,“我已为韩使备好驿馆,若有需要调阅的货籍、市价账册,凭此木牌可去内史府调取。”他将申不害给的“内史府验”木牌递过去,“韩使若想考察西市,也可让田骈大夫陪同,他熟悉商路诸事。”

韩平接过木牌,指尖触到冰凉的刻痕,忽然觉得这位齐国大夫,比传闻中更难对付——看似温和,却步步为营,既给了好处,又留了分寸,让人想挑刺都挑不出来。

送走韩平,田骈走进来,神色有些凝重:“刚才世族那边传来消息,说田氏、鲍氏的人去了驿馆,好像要见韩平。”

季无咎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世族找韩平,无非是想挑拨离间,让韩国对互市生出疑虑。他沉吟片刻,对田骈道:“你派人盯着驿馆,若他们真见了面,听听他们说什么。另外,把西市的护商卒吏调派二十人,暗中守在驿馆附近,防止世族搞小动作。”

“好。”田骈应道,又想起一事,“对了,赵坊主派人来说,他工坊里的‘魏字残片’少了一块,像是被人偷了。”

“被偷了?”季无咎心中一紧。残片是李坊主伪造的证据,若被世族拿到,再交给韩平,说齐国暗中勾结魏国,后果不堪设想。他立刻起身:“走,去西市。”

赵坊主的工坊里,一片狼藉。暗格的门被撬开,里面的铜料散落一地,唯独少了那块刻着“魏”字的残片。

“我昨天还检查过,残片明明在这儿。”赵坊主急得满头大汗,“肯定是昨天来的世族下人偷的!他们借口看铜料,在工坊里转了半天,当时我没在意……”

季无咎蹲下身,查看暗格的撬痕——痕迹很新,边缘整齐,显然是用专门的工具撬开的,不是临时找的铁器。他站起身,对赵坊主道:“你别慌,世族偷残片,无非是想栽赃。你现在就去驿馆,找田骈大夫,让他想办法把残片弄回来,实在弄不回来,就想办法让韩平知道,这残片是伪造的。”

赵坊主连忙点头,转身往外跑。

季无咎看着满地狼藉,心中却冷静下来。世族接连动作——找残片、见韩平,显然是想在韩王回信前,破坏互市。而秦国屯兵函谷关,恐怕也是想逼韩国倒向自己。内外夹击,这一局,比棘蒲城的危机更难应对。

就在这时,侍从匆匆跑来,递上一封密信:“季大夫,淳于髡先生派人送来的,说有要事。”

季无咎展开密信,只扫一眼,脸色就变了——信上写着:“秦国使者入齐,明日见王,似为离间齐韩。”

秦国使者也来了。季无咎握紧拳头,心中暗道:看来,这场博弈,要提前收官了。

他转身走出工坊,夜色已浓。西市的灯笼亮了起来,映照着来往的商人和百姓,一派热闹景象。季无咎望着这繁华的夜景,忽然想起在棘蒲城看到的流民——他不能让这繁华,毁在阴谋和战乱里。

“去宣政殿。”季无咎对侍从道,“我要见王上,提前布置应对之策。”

侍从翻身上马,马蹄声在夜色中响起,朝着王宫的方向奔去。季无咎坐在马背上,望着远处的宫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条“明路”,守住百姓眼里的安稳。

宣政殿的烛火燃得正旺,齐威王捏着淳于髡送来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殿内寂静无声,只有铜漏滴答作响,衬得季无咎的声音愈发清晰:“秦国使者此时来齐,必是听闻韩使在齐,想借商路之事挑拨——若韩齐互市不成,秦国便可趁机拉拢韩国,扼住函谷关以东的商道。”

齐威王抬眼,目光锐利如刀:“世族那边呢?田氏、鲍氏私会韩平,又偷了残片,他们想做什么?”

“无非是怕互市一成,盐铁之利被官府掌控,断了他们的财路。”季无咎躬身道,“残片是伪造的魏齐勾结证据,若被秦国使者拿去,再与韩平联手做局,韩王必生疑。眼下需做两件事:一是截住秦国使者与韩平的接触,二是让韩平亲眼看到互市对韩国的益处,断了他摇摆的心思。”

齐威王沉吟片刻,指尖在案上轻叩:“你想怎么做?”

“明日秦国使者见王时,臣请王上故意拖延,谈及商路便说‘尚在与韩使商议’,让秦国摸不透虚实。”季无咎语速沉稳,“同时,臣***带韩平去西市——明日恰逢西市‘月市’,各国商人齐聚,可让他亲眼看看韩国麻布、漆器在齐的销路,再让布商、漆匠与他对话,说清关税降低后的利润。至于残片,田骈已派人盯着世族,若他们敢交给秦国或韩平,便当场戳穿伪造的证据。”

齐威王点头,将密信丢在案上:“准了。明日你带韩平去西市,内史府的人听你调遣。另外,让淳于髡盯着秦国使者,别让他耍花招。”

“臣遵旨。”季无咎刚要退下,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内侍捧着一卷竹简闯进来,声音发颤:“王上!韩使派人送来急信,说……说韩平在驿馆遇刺,幸而护商卒吏赶到,只是受了些轻伤!”

季无咎心头一震——世族竟敢在驿馆动手?这是想栽赃给齐国,让韩平彻底不信任齐!他立刻道:“王上,臣请即刻去驿馆!”

齐威王脸色铁青,猛地拍案:“去!查清楚是谁干的!若真是世族所为,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胆子!”

驿馆内,韩平捂着左臂,衣袖上渗出血迹,脸色苍白。田骈守在一旁,神色凝重地对赶来的季无咎道:“刺客是蒙面人,用的是韩地的短刃,刚冲进客房就被护商卒吏拦下,只伤了韩使手臂,人已经跑了,留下了这个。”

季无咎接过田骈递来的东西——是一枚刻着“田”字的玉饰,边缘还沾着血迹。他眼神一冷:世族故意留下田氏的玉饰,是想让韩平以为是齐国世族要杀他,彻底离间韩齐关系。

“韩使无碍吧?”季无咎走到床前,语气平静却带着安抚,“太医已在路上,定会治好你的伤。至于刺客,我们定会查明,给你一个交代。”

韩平盯着那枚玉饰,声音发哑:“季大夫,这是你们齐国世族的东西吧?他们为何要杀我?”

“韩使误会了。”季无咎将玉饰放在案上,“田氏虽与官府有隙,却不敢在驿馆行刺他国使者——这玉饰是故意留下的,想让你以为是齐国所为,坏了互市的事。”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若齐国真想害你,何必派护商卒吏守在驿馆外?又何必在你遇刺后第一时间赶来?”

韩平沉默了。他想起昨夜田氏族人来见他时,言语间尽是挑拨,说齐国“表面让利,实则想吞并韩国商路”,当时他虽不信,却也存了些疑虑。可如今遇刺,若齐国真想害他,又何必留他性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田骈的手下捧着一个木盒进来,低声道:“大人,在刺客逃跑的路上捡到的,里面是这个。”

季无咎打开木盒,里面竟是那块“魏字残片”!残片边缘还沾着些铜屑,与赵坊主工坊里的铜料一致。他心中了然——世族先是偷了残片,又派刺客行刺,想一石二鸟:既让韩平疑齐,又把残片留在刺客身上,嫁祸给魏国,让韩平以为是魏齐勾结,要杀他灭口。

“韩使请看。”季无咎将残片递过去,“这是之前赵坊主工坊丢失的残片,被刺客带在身上。若真是魏齐勾结,何必用韩地短刃,又留下田氏玉饰?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设局,想让韩齐、韩魏反目。”

韩平拿起残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魏”字,又看了看那枚玉饰,脸色渐渐变了。他忽然想起昨夜田氏族人说的“齐国与魏国早有勾结,互市只是幌子”,如今想来,竟是步步都是陷阱。

“季大夫,”韩平抬头,语气里没了之前的讥讽,多了几分郑重,“此事……是我错怪齐国了。”

季无咎松了口气,却没放松警惕:“韩使不必自责,毕竟人心隔肚皮。明日臣带韩使去西市,让你看看韩国货物的销路,再与布商聊聊——是非曲直,见了真章便知。”

韩平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残片。他忽然明白,这场博弈里,韩国不是局外人,而是被秦国、齐国世族推着走的棋子。若选错了路,韩国不仅赚不到商路之利,恐怕还会陷入战乱。

次日清晨,西市人声鼎沸。季无咎带韩平走到一处布摊前,摊主是个中年韩人,见了韩平,立刻热情地迎上来:“这位是韩地来的贵人吧?看看小的这麻布,都是韩国运来的,在齐卖得可好了!之前关税高,一斤麻布只能赚五个刀币,若按季大夫说的阶梯关税,年销量超千石就能降税,小的今年就能多赚两百石粟米!”

韩平蹲下身,摸着麻布的纹理,又走到旁边的漆铺——铺里摆着的漆器,都是韩国最时兴的错金漆,掌柜的正跟一个齐人商人讨价还价,声音洪亮:“这漆盒在韩地卖八十刀币,在齐能卖一百二,就算加三成关税,也能赚三十刀币!若能免租一年,再降税,明年我就把工坊搬到齐来!”

韩平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听着商人的盘算,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他转头对季无咎道:“季大夫,不必等韩王回信了——我现在就可以代表韩国,在互市章程上签字。”

季无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刚要说话,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田骈匆匆跑来,脸色凝重:“季大夫,秦国使者带着人去了王宫,说要‘为韩使遇刺之事讨个说法’,还说……要带韩平去见他!”

韩平脸色一沉——秦国使者这是想强行拉拢他,坏了韩齐互市!

季无咎握住腰间的墨家短剑,眼神坚定:“韩使不必怕。有齐国在,没人能逼你做不愿做的事。走,我们去王宫——这场博弈,该收官了。”

阳光洒在西市的石板路上,映着两人的身影。远处王宫的方向,旌旗猎猎,一场关乎三国商路、百姓安稳的较量,即将在宣政殿内展开。而季无咎知道,只要守住互市这条路,守住百姓眼中的希望,再多的暗流,也挡不住明路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