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清晨,薄雾还未消散,矿镇的废弃巷道传来铁蛋粗重的喘息声。
一辆摇摇晃晃的矿车孤零零地停在峭壁阴影下。
陆凡利索地掀开破铁布,眼神警觉地朝西面扫去。
他扯着铁蛋躲进巷角,压低嗓音:“要是让那帮罗家狗腿子堵住,咱们这条小命能值几枚铜片?”
铁蛋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憨厚一笑:“我这喘气也不是故意,刚才背着你一路跑,差点把心肺给喘掉。”
“得了吧,谁背谁还不一定!”
陆凡翻了个白眼,正想吐槽,巷深处却陡然传来一阵低微的异响。
那是一种利落的金属触碰石板的声音,伴着急促、隐忍的脚步。
铁蛋下意识地攒紧拳头,愣愣地往身后躲。
陆凡歪过头,冲他竖了根手指。
两人蹲在污水井后,屏住呼吸,只见前方阴影中倏然闪现一道单薄却倔强的身影。
那人披着脏兮兮的斗篷,清瘦俊朗,眉间虽染风尘,眼神却如同寒星,淡定而犀利。
利落的手势间,衣袖内的机关弩亮出一道寒光。
“原来不止我一人会躲到这里。”
陌生男子声音透着点高傲,似乎先发制人想要吓退他们。
可陆凡只皱皱眉,反倒兴致勃勃盯着那机关弩,打量半晌,才低声嘀咕:“这玩意儿可不是地摊货。”
那人似乎意外陆凡的淡定,眉头一挑,压低嗓音道:“你们也是被追的么?”
铁蛋虚张声势:“敢问你是哪家的恶少,别以为我们好欺负!”
却被陆凡一肘敲在胳膊上。
“前面巷口罗家人正堵着,你既然能带机关器材,想必有办法脱身吧?
不如大家同路,各取所需。”
陆凡审时度势,言语里带着一股子底层人的精明和无赖。
“哼。”
陌生男子嘴角一撇,似己习惯掌控局面,却终究没有拒绝。
巷外脚步声骤然近了,铁鞋踩在湿滑泥地上,混杂着骂骂咧咧的咆哮:“搜!
罗家少爷说了,那两个混账和流民一个都别放过!”
陆凡西肢如泥鳅般一窜,拉着铁蛋躲进后巷的枯井口,不忘朝那陌生男子一努嘴。
意料之外的是,男子却首接将袖中钢丝一甩,悄无声息将机关紧扣于井沿,拉开一条暗门。
“你们进不进?”
陆凡眸光一亮,也顾不得身份,一把将铁蛋塞了进去。
他们刚蹿入井底,一大团黑布便打着机关顺势关上。
井内幽暗潮湿,窄得几人都得侧身挤成一团。
铁蛋挤下去,摔了个***墩,咧嘴气喘。
陆凡低笑一声:“风水轮流转,可不是吗?
咱们都成了丧家之犬。”
陌生男子听见这话,轻描淡写地道:“但愿你们别拖后腿。”
“喂,你这人嘴很硬,但刚才你要不是把咱们带进来,指不定谁先被拖出去打折腿!”
陆凡嘴不服软,却没真生气。
井上罗家打手们渐行渐远,靠近的危机暂时解除。
僵持了片刻,陌生男子解下斗篷,露出里面干净整洁的内衬和缀银的家徽,那标志是曾经二阶贵族贤家的象征。
陆凡见多识广,一眼认出那标记,讶异道:“贤家……你这是洪水退了还不忘留条船?”
那人冷淡地道:“贤歌。”
“贤歌?”
铁蛋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该不会真是以前那什么贤家二公子吧?”
贤歌眼神抬起,冷冷望向二人,却没否认。
井底静默许久,气氛有些怪异。
终于,突兀的机关扣动声响起。
井上的窄缝透下一点寒光,显然罗家余党发现了异常。
贤歌脸色一变,袖口内金属微鸣:“你们谁会爬井?”
铁蛋咳嗽一声,憨憨举手:“我会砸井。”
陆凡嘴角抽了抽,灵机一动,从裤腿褶皱里摸出一颗巴掌大的破铜钮扣,“我这东西,倒能派上点用场。”
说罢,他随手将钮扣弹进机关扣齿间,“三、二、一”,伴随清脆崩裂声,井口机关猛然错位,一块墙砖翻转,竟打开一道更隐蔽的通道。
贤歌一愣,看向陆凡的目光带上几分意外。
“三十九巷残井机关,老旧了点,但也就凑合吧。”
陆凡嘴角带笑,顺手拉起铁蛋,“走!”
三人钻进侧壁暗道,身后传来罗家追兵的咒骂与碎步,却叫他们一头闯进通向外城的废弃采矿甬道。
甬道崎岖坎坷,止不住的尘屑随脚步飞扬。
前方有光亮微微渗入。
“喂,贤歌。”
陆凡边走边打量,“二阶贵族,咋沦落到让底层混子救命?”
贤歌冷哼一声,未置可否。
片刻后,他自嘲般地道:“高位的阶印再耀眼,被人踩在泥里时,也只是块石头。”
铁蛋挠挠头,插嘴:“可也是块砸不烂的硬石头!”
三人走到甬道尽头,空气变得清新起来。
陆凡忽然侧头,郑重道:“既然同病相怜,不如搭个伙?
外面并不比矿井安全,我们凑个团,才有机会活下去。”
贤歌本欲拒绝,却瞥见陆凡与铁蛋的眼神,那种疲惫底下的坚韧——居然让他想起几年前父亲尚在时训诫的目光。
他微微垂眸,终于点头。
“可以,但我们的步子要走得比这矿井更深。”
三人并肩走上外城边界的破铁桥,晨雾下,远处主城的高耸阶塔冷峻凌厉。
陆凡低声打趣:“既然队伍里有贵族、有矿工,还有个啥都不缺的聪明蛋,就是缺粮食和运气了。”
铁蛋哈哈首笑,贤歌唇边也难得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雾色中,三道影子逐渐并作一道身影,向着未知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