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颅骨的最深处,就像一根针正随着心跳,搅动脑髓。
每一次脉搏,都炸开一阵尖锐的刺痛,要将他的头盖骨掀开。
林渊睁开眼。
视野里一片粘稠的模糊,光线与物体的轮廓都在扭曲、晃动。
他眨动干涩的眼皮。
几秒后,景象才重新聚焦。
一间破旧不堪的柴房。
空气里是湿朽木头特有的腐烂味,阴冷,刺鼻。
其中,又夹杂着一丝檀香。
那味道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大殿飘来,顽固地渗透进这片污浊。
味道本身并不难闻。
可吸入肺腑,林渊的胸口却猛地一窒,呼吸骤停。
他用手肘撑着身下的硬板床,试图坐起。
关节发出细碎的脆响,骨头缝里透出深切的虚弱,身体沉重得不属于自己。
吱呀——窗外,几名青色道袍的弟子说说笑笑地走过。
他们身姿挺拔,步履轻快,与这间柴房的阴暗腐朽格格不入。
林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他看到的,是他们头顶之上。
那里悬浮着一串串淡金色的字符,散发着温暖明亮的光晕,神圣庄严。
善气+35善气+52那数字,是这个世界最耀眼的勋章。
林渊漠然地收回目光,内视己身。
丹田空空如也,一片死寂。
经脉晦涩黯淡,真气在其中流动得比蜗牛还慢。
在他的神识视野中,头顶正上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触目惊心的血色符号。
善气:0一个绝对的零。
它没有正负,只是一个冰冷的、不容置辩的裁决。
来到这个以“善气”为尊的修仙世界,己经三个月了。
他依然无法适应。
在这里,善气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是天赋,是根骨,是与生俱来的尊贵或卑贱。
善气越高,修炼便一日千里,得到的资源与尊重也越多。
而他,林渊,善气为零。
一个天生的“恶人胚子”。
一个被世界法则唾弃的存在。
咕噜……肚腹传来一阵空洞的痉挛,提醒着他现实的窘迫。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床边的破桌。
桌上,放着半个黑乎乎的窝头。
表面能看到几点青绿色的霉斑,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这是他昨天的晚饭。
青云宗外门弟子的伙食,本不至于此。
但对于一个善气为零的“零蛋”来说,克扣与欺凌,是日常。
思绪飘回三个月前。
他还不是这个世界的林渊。
他只是一个在网络世界里指点江山、重拳出击,在现实世界里唯唯诺诺、低头做人的键盘侠。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一个关于“豆腐脑甜咸”的帖子。
他与人酣战三千楼,引经据典,逻辑飞天,最终在敲下“咸党异端,甜党万岁”的瞬间,心脏骤停。
心梗猝死。
再睁眼,就成了青云宗这个同名同姓的倒霉蛋。
一个网络巨魔,穿越到了一个最讲究“存天理、灭人欲”,最崇尚“浩然正气”的修仙世界。
这荒谬的命运,让林渊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自嘲的弧度。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
指尖触碰到一片温润,驱散了身体深处些许的寒意。
那是一枚玉佩。
原身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在这绝望的三个月里,唯一的精神寄托。
玉佩通体洁白,质地温润。
唯独中心,沁着一缕比发丝更细的血线,蜿蜒盘旋,勾勒出神秘莫测的纹路。
“林渊!”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门外炸响,打破了柴房的死寂。
“你个零蛋废物,还在里面磨蹭什么!”
嘭!
一声巨响,摇摇欲坠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斜倚在门框上,双臂抱胸,眼神轻蔑而不耐。
李狗蛋。
“张德管事让你立刻去演武场见他,耽误了事,有你好果子吃!”
林渊没有动。
他的听力在穿越后变得异常敏锐。
此刻,他清晰捕捉到门外压低了的私语。
“又是这个零蛋,他又怎么惹到张管事了?”
“谁知道,估计是活着碍了管事的眼吧。”
“我可听说了,张管事新养的那只灵雀,最近正缺个磨爪的玉石玩物……”议论声钻入林渊的耳朵。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头皮阵阵发麻。
忍。
这三个月,他生命中只剩下这一个字。
忍受饥饿,忍受白眼,忍受欺辱和殴打。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忍下去,总能找到转机。
可现在,他们要把他最后的念想,最后的底线,也一并夺走。
那枚玉佩。
他父母留下的唯一东西。
那股深埋在前世灵魂里的执拗,那股在网络上与人对线时绝不退让的本能,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凭什么?
就因为我的善气是零?
就因为我看起来最好欺负?
凭什么你们可以心安理得地掠夺我的一切?
林渊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穿过李狗蛋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径首望向远处演武场的方向。
眼神空洞,又像能洞穿一切。
玉佩。
张德的目标,一定是这枚玉佩。
他的底线。
林渊眼中的迷茫、挣扎与虚弱,在这一刻悄然褪去,沉淀,化为一片不起波澜的死水。
他将怀中的玉佩重新塞回衣物最深处,手掌隔着布料紧紧按住,贪婪地感受着那份温润。
然后,他站了起来。
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无视李狗蛋脸上的错愕,径首从他身边走过。
李狗蛋被他身上一闪而逝的某种气息所慑,那是一种死寂与疯狂混合的味道,让他喉咙一紧,竟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步。
林渊迈开了脚步。
走向演武场。
每一步,都平稳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愤怒,不甘,屈辱,绝望……所有负面情绪被他强行按进心底。
在那片冰冷之下,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病态的兴奋,正在滋生。
那是前世身为键盘侠,即将展开一场惊天动地骂战时的亢奋。
既然这个世界讲究善气。
既然这个世界的法则判定我为恶。
既然这世界如此不公。
那我就把它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