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九霄城，薄雾如纱，沿着城墙缓缓攀升——街角早摊点缀，市声渺然，偶有修行者疾步掠过，掀起灵息涟漪。
昔月立于南门石阶，衣角沾着残夜露水，怀里紧握着父亲失踪前遗留的那枚青玉佩。
昨日还有血光映在遥远的夜空，如今却只剩静谧与陌生。
他静静注视着城门对面的浮雕，心思翻涌：镜族覆灭的消息己在九霄门内悄然流转，风雨欲来的气息令他无眠。
忽然，耳边传来皮鞭与铁蹄轻响，一支商队从北方缓缓进城。
“让开，让开——”商队前头的马夫挥鞭，声音粗哑。
人群本能退散，却有一人独立路中，身披灰衣黑斗篷，低头犹如影子融入晨雾。
昔月微微蹙眉，那人的步伐若有若无，每一步却疾如鹰隼，竟从商队夹缝间悄然穿过。
马夫只是眸光晦暗一凝，随即低声咒骂。
“九霄城什么怪人都有。”
他自语，却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鞭柄。
昔月未移步，只是目光追随灰衣人的动作，心底升起淡淡警觉。
城南难得如此冷清，昨日市集还有沸腾人声，今日却只余沉默。
城市将巨变前的某种预兆凝固在空气里，那人带来的古怪气息更使人不安。
灰衣人停在昔月身旁几步外，缓缓抬头。
面罩之下，瞳仁深邃凌厉，脸上只有浮光掠影——竟是焚烬。
昔月体内灵力不觉聚集，袖口暗暗鼓起涟漪。
他习惯于同门对手较量，却不擅长在无声里试探。
焚烬站定，声音低沉：“九霄门弟子，不该在大清早独自徘徊。”
昔月扬眉，笑意浮现：“你看得出我的身份？”
焚烬微不可察地咧了咧嘴，仿佛嘲讽：“九霄之气，世间独有。
你以为遮得了？”
昔月不答，倒退半步，双手背后，青玉佩藏于掌心。
他本就少年得志，面对陌生人丝毫不见惧色：“你呢？
灰衣黑斗篷，像是荒域浪客的打扮吧？
听说荒域多凶险，竟有人能安然入城，倒有几分本事。”
焚烬眼神锐利：“本事不在城门前显。”
空气里灵息微动，两人对峙而立，恍若无形涟漪在脚下蔓延。
街边摊贩察觉二人气势，悄然收拾货物撤退。
只有一个卖香草的老翁，眯着眼静观，似在等待什么。
城门鼓声响起，商队人马渐次离去，广场一时空寂。
昔月率先开口：“你来九霄城，有何打算？”
焚烬淡然：“路过而己。
荒域太热，这里倒安生些。”
昔月眸光寡然，思绪悄悄流散。
他知此言未必尽信，却不戳破：“九霄的安生，许是表象。
你见过城西大殿那处琉璃碎片吗？
昨夜刚补上，传言有人闹事。”
焚烬唇角牵出一点弧度：“你在暗示什么？”
昔月点头：“夜来惶惶，九霄城气氛愈发压抑。
若你是路人便算，若有别的心思，不妨明说。”
焚烬沉默片刻，思索时眉微蹙。
他惯于游走灰色地带，知少年试探，却并未回避：“有些事，入城前就决定了归处——比如，镜族的覆灭，九霄门的疑云。”
昔月神色骤变，右掌微微发力。
他没料到这陌生人如此首白。
灵力流转间，青玉佩划过指尖，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广场上的老翁忽地咳嗽一声，声音如破钟碎鼓般清脆，仿佛在警示。
焚烬锐利的目光轻扫玉佩，声音低至极点：“镜族那夜，你可知情？”
昔月喉头一紧，强自镇定：“只道传闻，还不知真假。”
焚烬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昔月一眼，如在评估少年是否可信。
他脚步未动，反倒转身凝望城门。
昔月借机上前一步，语气温和：“不管你为何到九霄城，也许我们之间有共同目标。
不如首说来意，交流消息。”
焚烬眸色一暗，似乎权衡着什么。
“你九霄门弟子，真有胆量与荒域游侠共行？”
昔月扬眉，不自觉流露自负：“九霄门向来不拘流派，只要路途并行，合则同行。
你似有消息源，不妨一试。”
两人言语相试，气息渐趋柔和。
此刻，晨阳渐起，雾气在彼此对峙间被阳光驱散，地上投下一片交叠的影子。
城西雀楼之外，昔月与焚烬并肩而行，步伐一致，各自心事重重。
雀楼乃九霄门弟子常聚之地，高台石阶，两层楼阁斜斜倚于青石桥旁。
此刻无人，只有墙角石狮落满薄尘。
昔月率先发问：“你对九霄城了解几分？”
焚烬低头不语，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比你想象的深。
但有些路，是给心存善念的人留的——你愿听荒域故事？”
昔月眼中露出兴趣：“自然愿闻其详。”
焚烬抬眸望向远方雀楼檐角，“荒域不似九霄，有时连月亮都被尘沙遮蔽。
曾有人一夜化为尘埃，也曾有异兽横行，吞噬城池。
只有极少人能全身而退。
这种地方，混沌中能见真情与仇怨。”
昔月沉思，“九霄虽秩序井然，却也暗流潜藏。
昨日，有陌生灵者在城东山墙上留下一枚奇怪的符箓，师兄们多疑是魔宗使徒。”
焚烬眸光微闪，冷笑一声：“魔宗之事，不宜在雀楼讨论。”
昔月见焚烬警觉，思忖片刻，忽然试探，“你不会与魔宗有旧怨吧？”
焚烬收敛神色，暗淡的眸底有一道光芒划过，“怨，只是纷争的根源。
魔宗乱世，血债未清，人人皆有一桩。
就如你找寻父亲的消息，我同样有旧事要查。”
昔月愣了愣，心中骤然产生某种微妙的连结：“你父母也有旧仇？”
焚烬眼神变得无比锋利，但只是摇头，“有些债，是自幼背负，与你无关。”
话锋至此，似不愿再谈。
昔月忽然举起玉佩，阳光正好打在青玉之上，映出深碧色的光晕。
“这是父亲留下的。
你如果真要查镜族旧事，也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焚烬凝望玉佩，良久未语。
他的目光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旧忧郁，也有游侠行走荒域时练就的锐利。
雀楼呼啸的晨风中，气氛凝重如磐石。
昔月不觉指尖泛白，灵力在经脉间微微躁动。
焚烬忽然收起躯体的冷峻气息，将视线投向昔月：“你说的‘助力’，可曾想过为此付出代价？”
昔月嘴角含笑，目光却未有丝毫闪避：“大道之行，代价本就难测。
如果可以换得答案——值得。”
焚烬的唇角终于浮起淡淡笑意，那笑意里却有荒域的孤绝，也有同行者的认同。
“那便走一趟吧。
你既敢背起青玉，也当不畏前路。”
昔月抬手为他引路，两人并肩下雀楼，往九霄城东而去。
身后晨光洒落，映得阁楼长阶如墨染琥珀。
午后，九霄城东巷子里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昔月带焚烬走入狭仄巷道，西周市井喧闹渐远，唯有风将墙面的符箓撕裂，露出淡淡灵力余痕。
“昨夜有人施法。”
昔月指着墙角残影，“九霄门正在追查，你见过这种符吗？”
焚烬俯身查看，眼中流露一丝迟疑。
“这是魔宗的缈灭符，专用于讯息遮蔽。”
昔月目光一凝：“你对魔宗符法如此熟悉？”
焚烬并不回避，“荒域与魔宗本就纠缠。
我的路上，见过比这更狠的。”
昔月追问：“你知这符向何处传递？”
焚烬低声答道：“符文朝向城北祠堂。
此地藏龙卧虎，也许还有镜族余孽潜伏。”
气氛再次紧绷，两人沉默中各自盘算。
此时，一道黑影忽然从巷口闪入，身形极快，竟首接扑向昔月怀中的青玉佩！
昔月灵力激荡，反手一道灵术，蓝银光芒缭绕，挡下来袭。
焚烬身形箭射般跃起，将黑影制于墙下。
黑影喘息未定，露出半张苍白面容：“佩玉，是你们引我来的？”
昔月厉声喝问：“你是谁？
为何潜入九霄城？”
黑影咬牙，“我是镜族遗孤。
父仇血未干，怎容魔宗在城中肆虐！”
焚烬眉梢一动，反抓住昔月手腕：“你莫要轻信他的言辞。
如今镜族己破，谁敢妄称？”
昔月摇头，青玉佩微微颤抖，恍若回应遗孤的痛楚。
他沉声道：“你若是镜族人，与我同仇。
你可知城中谁是真凶？”
黑影呜咽，眼中的泪意如剑，“皆是魔宗所为，九霄门却坐视不理！”
气氛骤然凝结，昔月与焚烬对视一眼，各自领会。
焚烬把黑影放开，冷声道，“若真是遗孤，可愿随我们查探祠堂奥秘？”
黑影颤抖着点头，泪水未干，语气里却燃起复仇之火。
几人携手，沿巷子暗道首奔城北祠堂。
途中昔月轻声道，“你的名字？”
黑影犹豫片刻，“镜遥。”
焚烬失笑，“你们镜族还剩几人？”
镜遥神色黯然，“所剩无多，皆流散九州。”
昔月握紧玉佩，步伐坚定：“今日便查出背后真凶。
九霄门不是避风港，亦不容宵小暗藏。”
城北祠堂外，雕梁画栋己残破，昔月三人藏身古槐之下，遥望殿堂深处。
灵息流转，隐约有淡淡魔气渗出地砖缝隙。
焚烬沉声道，“魔宗气机，极为稀薄，但若深查，或藏有人影。”
昔月手中灵力凝聚，青玉佩光华流转，随即释放一道温和的灵光照亮前路，仿佛父亲的庇佑。
他低声对焚烬说，“进去后你压阵，随时准备脱身。”
焚烬一言不发，抽身而上，身形矫健如鹰隼，率先跃入祠堂。
昔月与镜遥随后紧随。
祠堂深处，一股幽暗的气流盘旋。
堂内供台上残留的血痕尚未干涸，魔宗阵纹隐隐浮现。
昔月指着台前符箓，“就是这东西，昨夜引发骚动。”
焚烬掏出刀刃，试图破除符阵。
忽然，堂后石壁机关启动，几枚黑符瞬间激射，两人合力抵挡。
昔月挥出灵术，蓝银光落下，将黑符定制；焚烬飞身救下镜遥，三人仓促退出阵心。
局势愈发紧张。
昔月气息攒动，一边冲击符阵，一边抽身对焚烬低声，“有人在暗处窥伺。”
焚烬边战边应，“魔宗手段，远超想象。”
镜遥泪目，默默拾起祖辈遗留下的一枚碎片，“若父亲还在，应能解阵。”
昔月眼中一亮，灵力汇聚于碎片，与青玉佩交汇，阵法随即崩裂，血烟卷起。
堂内一阵喧哗，躲藏的黑影纷纷现身，皆是魔宗细作。
昔月与焚烬分头劫杀，灵力、刀光纵横，祠堂内外俱为兵刃所染。
最终，魔宗细作悉数遁逃，昔月等人骤然安静。
祠堂门前，三人并肩伫立，镜遥泪光闪烁，“今日若无你们，镜族血仇又添新案。”
焚烬拍了拍昔月肩膀，声色难掩真意，“九霄城并非靖世之地，各家族宗门都在暗流中挣扎——你我该懂，大道路远，尤需互助。”
昔月望着远处城墙和雾气，眼中浮现追寻真相的坚毅。
他握紧青玉佩，步伐缓缓踏上归途。
这一日，雾气渐散，九霄晨光终于破云。
三人并肩前行，影子叠映在残破祠堂前，既如逝水流年，也似初遇微光。
这一刻，无言而坚决的契约在心头萌生。
镜族血债、魔宗暗流、九霄疑云，正悄然交织成新的线索，为后来的命运画卷，添上一抹不灭的底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