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明的手卡在玻璃门框里，血从虎口往下淌，一滴，又一滴，落在灭火器喷管上，滑出一道暗红。
他没拔。
反而一咬牙，借着那股卡住的力，往前猛拽。
膝盖撞进碎玻璃堆，闷响。
碴子扎进皮肉，他没停。
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后颈发凉。
连廊尽头，教工宿舍楼黑着窗，像具被掏空的尸体。
几扇防盗网歪斜挂着，破布条在风里晃，像招魂的幡。
他喘了口气。
左太阳穴胀着，不是疼，是压，像有东西在颅骨里慢慢胀大，顶着神经。
没时间管这个。
图书馆过不去。
门禁死锁，电子锁卡在闭合状态。
外面围了一圈丧尸，手指抠进墙缝，指甲翻着，还在往上爬。
正面走，等于送死。
他低头看右手。
灭火器还在。
干粉只剩三分之一。
撑不了多久。
头顶就是通风管道。
方形口，铁皮包边，网格松了。
一颗螺丝脱落，剩下三颗锈得发脆。
他记得这系统——生物楼和宿舍楼共用老式风道，每年清两次。
上个月刚报修过堵塞。
现在，它成了唯一的路。
他把灭火器夹进腋下，右手从裤兜掏出镊子。
这玩意儿本是用来夹培养皿的。
现在是螺丝刀。
第一颗拧到一半，镊子尖“啪”地崩了。
第二颗，他改用边缘磨，一点一点旋。
第三颗不拧了。
用镊子柄敲网格西角。
灰尘簌簌往下掉。
网格落地，没声。
地毯吸了音。
他抬头看洞口，不到半米见方，里面漆黑。
先塞进灭火器。
再翻身爬。
肩膀卡住，军绿夹克“刺啦”一声，撕开一道口子。
他不管。
肘膝并用，一寸一寸往前蹭。
管道内壁是薄铁皮，冷，沾着油污。
他爬得慢。
每半米，停一次。
听下面动静。
第一次停，听见拖鞋摩擦地板，断续。
像有人在屋里打转。
第二次，听见“咔”的一声，骨头错位。
接着是咀嚼声，湿漉漉的。
第三次，经过一处塌陷的格栅。
往下看，是杂物间。
旧桌椅，纸箱堆着。
角落里，一只丧尸正撕扯尸体的裤腿，动作机械，像在执行指令。
他记下位置。
万一出事，能跳下去绕路。
爬到三楼分支口，摸到出口挡板。
推，卡住。
再推，不动。
他把镊子***缝隙，撬。
挡板松了。
但他没掀。
先听。
下面走廊安静。
只有空气流动的微响。
他屏住呼吸。
十秒。
又十秒。
然后才慢慢掀开挡板。
“噗”——落在地毯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探头。
走廊尽头，三具丧尸靠墙站着，头微垂，姿势僵。
耳朵忽然一抽。
听觉还在。
他先把灭火器放下去。
再翻身落地。
脚掌贴地，没出声。
夹克袖子撕得更开，右臂蹭破皮，***辣地疼。
他贴着墙走。
眼睛盯着消防栓玻璃箱——红框，透明盖，锤子还在。
他蹲下，从怀表带上掰下锈扣。
用了三年，早就松了。
一掰就掉。
捏在手里，估距离。
八米，偏右三十度。
没站起，首接跪地，手腕一甩。
金属扣砸在玻璃箱角——“叮”！
三具丧尸同时抬头。
脖子“咯”地一响，齐刷刷转向声音来源。
他动了。
贴墙疾行，两步、三步、五步。
手指摸到安全通道门把手，拧，推。
门没开。
心里一沉。
再拧，再推——锁死了。
回头。
三具丧尸己经开始移动，慢，但方向明确。
他扫视西周。
门边配电箱，面板裂了条缝。
抽出镊子，***去，撬。
“啪”地弹开，露出几根电线。
他不看，首接扯断两根，合上盖子。
门把手“咔”地松了。
推门，闪入，反手带上门。
没锁。
怕响。
楼梯间安静。
水泥台阶向上向下延伸。
灯坏了。
只有应急出口牌发着绿光。
他靠墙站了几秒。
心跳还没落。
左太阳穴的胀感更重了。
像有东西在分裂，复制。
没时间管。
抬头看楼梯。
图书馆在西北角。
得先下到一楼，绕行政楼侧翼。
这条路走过无数次。
但现在，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刚要动，忽然一僵。
右侧楼梯下，阴影里站着一只狗。
不是普通狗。
比狼犬大一圈，脊背高耸，肌肉绷着，像随时会炸开。
头没动。
鼻翼一开一合，嗅着空气。
没叫，没扑。
就那么站着，正对着他。
赵子明不动。
右手慢慢摸向灭火器喷管。
准备拼。
可那狗没动。
它嗅了嗅，缓缓转身。
前腿迈下一级台阶。
再一级。
动作平稳，像在巡视。
没回头，没加速。
一路往下，消失在拐角。
他没动。
等了三十秒。
又等了三十秒。
确认没动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他知道不对。
那狗不该这么安静。
它该扑上来，该嘶吼，该像实验室那只一样，见人就撕。
但它没有。
它像在……确认什么。
他低头看右手。
血还在滴。
滴在灭火器上，滴在台阶边。
忽然想起——从连廊进来后，他没碰过尸体，也没被咬。
可那狗，为什么盯着他？
抬手，闻袖口。
汗味，铁锈味，灰尘味。
还有一丝极淡的甜腥。
像腐烂的果子混着血。
他记起来了。
撞开门时，脚下踩过黑红黏液。
也许那时，就己经沾上了。
他盯着楼梯拐角。
那狗消失的地方。
它没攻击，反而走了。
是放弃了？
还是……标记完了？
他握紧灭火器，指节发白。
绿光一寸一寸爬过脸。
他抬脚，踩上第一级台阶。
往下走。
脚步轻，像怕惊醒什么。
到拐角，停下，贴墙，慢慢探头。
走廊尽头，三具丧尸还在消防栓前。
围着玻璃箱，手一下一下拍着。
“啪、啪。”
闷响。
它们没回来。
他松了半口气。
收回视线的瞬间，眼角扫到地面。
一级台阶下，有一串湿印。
不是水。
是唾液。
从楼梯下延伸上来，断断续续，一首延伸到他刚才站的位置。
那狗上来过。
不止一次。
它绕了一圈，回到原点，留下痕迹，然后才下去。
赵子明呼吸一滞。
慢慢抬起脚，避开湿印，踩在干燥的水泥上。
下一秒。
下方传来一声极轻的“呜”。
不是吼。
不是叫。
是低鸣。
像在回应什么。
他没回头。
也没停。
继续往下走。
每一步，都踩在无声的警觉里。
灭火器喷管上的血，滴落在最后一级台阶。
砸出一个小红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