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街的早晨总裹着股豆浆油条的香气,杨二响站在“二响便利店”的卷闸门前,指尖捏着串冰凉的钥匙,听舅舅王建国在旁边唉声叹气。
“你看这门,上个月坏了次,我没舍得换,拉的时候慢着点。”
舅舅伸手推了推卷闸门,金属摩擦的“吱呀”声刺得人耳朵疼,“里面……唉,你自己进去看就知道了。”
杨二响咬了咬后槽牙,没说话。
他知道舅舅不是故意把店搞砸的——前半年舅舅家儿子结婚,借了不少钱,便利店的心思就淡了,加上去年冬天摔了一跤,躺了俩月,店基本等于半荒废状态。
他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推开门的瞬间,还是愣了愣。
迎面扑来股混杂着灰尘和临期食品的味道,货架上的商品东倒西歪,最外面一层的饼干盒上积了层薄灰,伸手一摸,指腹立刻沾了黑。
冷藏柜的灯没亮,玻璃门上贴着张泛黄的“故障维修中”,日期还是三个月前的。
收银台旁边堆着几个空纸箱,账本摊在桌面上,页脚卷得像朵菊花。
“你看这账本。”
舅舅走过去,指着账本上的红笔字,“上个月电费欠了两千零三十五,供应商那边还有一千八的货款没结。
我盘点过,临期的零食饮料大概有两箱,日用品也有不少快过期的……”杨二响弯腰翻开账本,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
他大学毕业干了两年快递,后来跟朋友凑钱做社区团购,本想赚点钱买房,结果步子迈太大,仓库压了货,团长跑了一半,最后亏了八万,还欠着朋友三万。
这次接舅舅的便利店,一是没别的路走,二是舅舅说“店给你,不要转让费,你先把债还上”。
“舅,我知道了。”
杨二响把账本合上,声音有点哑,“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舅舅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给我打电话,缺啥跟舅说。”
舅舅走后,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自行车铃声。
杨二响走到冷藏柜前,试着按了按电源开关,没反应。
他又蹲下来看货架,拿起一包薯片,生产日期是去年十一月,保质期六个月,早过了。
再拿一瓶果汁,还有半个月过期。
他把临期的商品一件件挑出来,堆在收银台旁边,没一会儿就堆了小半箱。
正整理着,门口的风铃“叮铃”响了。
杨二响抬头,看见个穿藏青色外套的阿姨走进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拎着个布袋子。
是李阿姨,舅舅之前跟他提过,住在隔壁楼,每天早上都来买豆浆。
“小王呢?
今天怎么是你看店?”
李阿姨走到饮品区,扫了眼货架,眉头皱了起来,“哎?
我常买的那个无糖豆浆呢?
怎么没了?”
“阿姨,我是王建国的外甥,叫杨二响。
我舅身体不太舒服,以后这店我来管。”
杨二响赶紧走过去,“豆浆可能卖完了,我明天进新的,您看别的行吗?”
李阿姨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哦,二响啊,我听过你。
你这店怎么搞的?
货架这么脏,东西也乱得很。
之前你舅还偶尔擦擦,后来他摔了,这店就没人管了。
我上次来买酱油,拿回去才发现还有三天过期,后来就去对面超市买了。”
杨二响的脸有点发烫,他赶紧说:“阿姨,对不起,之前是我们没做好。
我今天就把临期的都清了,明天进新货,保证干净新鲜。
您明天再来,我给您留着无糖豆浆。”
李阿姨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脸色缓和了点:“行,阿姨信你一次。
年轻人踏实点好,我们这老邻居,图的就是个实在。
你要是能把店管好,我们肯定来照顾你生意。”
李阿姨没买东西,转身走了。
杨二响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亮了点。
他之前做社区团购,就是因为太急着扩张,忘了“实在”两个字——团长要返点,他给得太高,压了自己的利润;顾客要新鲜货,他为了省运费,囤了太多临期的。
现在接手这便利店,说到底就是做街坊生意,只要把“信任”挣回来,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
他走到门口,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招牌——“二响便利店”,是舅舅当年用毛笔写的,字有点歪,但透着股实在劲儿。
杨二响伸出手,擦了擦招牌上的灰,阳光照在他的手背上,暖乎乎的。
“先把店收拾干净,再把电费交了,然后进新货。”
他对着招牌小声说,“一步一步来,总能把这烂摊子捡起来。”
说完,他转身回店里,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扫地。
灰尘扬起来,呛得他咳了两声,但他没停下。
扫完地,他又找了块抹布,沾了水,开始擦货架。
从最上面一层开始,一点点擦,首到货架露出原本的米白色。
擦到第三层时,他的左手食指被货架上的毛刺划了下,渗出血珠。
他没在意,找了张纸巾擦了擦,继续擦。
窗外的太阳慢慢升高,青石板街上的人多了起来,有上班的年轻人,有买菜的老人。
杨二响擦完最后一个货架,首起身,揉了揉腰,看着干净的货架,心里松了口气。
他拿起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在下面画了个小太阳。
“第一天,先清理。”
他对着账本笑了笑,“明天,就进新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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