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影之后，林晏的心思便落在了那个修炼《铁身功》的少年身上。
他叫石壮，人如其名，带着一股子憨首和倔强。
林晏很清楚，石壮的资质或许不如影那般灵秀，但他身上有种更难得的东西——一种近乎愚钝的坚持，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般的根骨。
这样的胚子，走影那种诡谲灵动的路子是浪费了，他更适合成为一面盾，一柄重锤，成为地府体系中，最坚实、最令人安心的那一环。
几天后，林晏出现在了京城南边的一个小校场。
这里是他通过某个不起眼的中人租下的，名义上是侯府少爷一时兴起想练练弓马，实则是他为自己筛选出的“胚子”准备的初步训练场。
校场边，石壮局促地站着，他换上了一身虽然陈旧但干净利落的短打衣裳，显然是用了林晏给的那块银子好好收拾了一番，只是眼神依旧带着底层百姓见到贵人的惶恐和不安。
“少……少爷。”
他笨拙地行礼。
林晏没废话，指了指校场中央：“《铁身功》，你练岔了。”
石壮一愣，脸上露出茫然和一丝不服。
林晏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根白蜡木的长棍，掂了掂：“你那不叫铁身，叫硬扛。
来，站着别动，运气，护住胸腹。”
石壮虽然不解，但对林晏有种本能的敬畏，依言扎稳马步，调动起那微薄却坚韧的内息，按照他自己理解的方式覆盖在胸腹处。
林晏手腕一抖，长棍带着破风声，精准地点在石壮胸口的膻中穴附近。
“呃！”
石壮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尖锐的力道透体而入，差点让他一口气没喘上来，那层自以为是的防御瞬间溃散，脚下踉跄后退了好几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感觉到吗？”
林晏持棍而立，语气平淡，“你的气是散的，像一块满是窟窿的破布。
真正的铁身，气要凝，要实，要像一块铁板，滴水不漏。”
他走上前，并指如剑，快速在石壮胸腹间的几处关键穴道上点过，每一次落指，都带着一股微不可察的引导力。
“记住这股气感运转的路线！
意守丹田，气发于踵，循经导脉，凝于皮膜……”林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将他自身对《铁身功》更深层次的理解，通过最首接的气机引导和口诀，灌入石壮的感知中。
石壮只觉得被林晏点过的穴道微微发热，一股远比他自己摸索时更厚重、更凝聚的气流开始在意念的引导下缓缓运转，虽然生涩，却隐隐构筑起了一层更坚实的防御。
“以后每日清晨、子夜，按此法行功两个时辰。”
林晏收回手指，“除此之外，你需要打熬筋骨。”
他拍了拍手，两名早就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黑衣汉子走了过来。
这两人是林晏通过侯府旧部的关系，找来的退役边军老卒，精通外家硬功和战场搏杀，背景干净，口风极严。
“从今天起，他们陪你练。”
林晏对石壮道，“他们会用棍棒、沙袋、甚至裹了牛皮的重木锤击打你周身。
记住，运功抵抗，感受劲力，消化劲力！
什么时候你能在他们两人的围攻下，不退三步，你这《铁身功》，才算入门。”
石壮看着那两个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的老卒，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但更多的却是被林晏描绘的前景所激发的狠劲。
他重重点头：“是，少爷！
石壮明白！”
林晏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校场。
身后，很快传来了沉闷的击打声和石壮压抑的闷哼。
他知道，这个过程会很痛苦，甚至很残忍。
但要想让这块顽铁成钢，就必须经过千锤百炼。
时间一晃，又是半月。
这半月里，影如同真正融入了阴影，除了定时领取林晏准备的药材食物外，几乎不见踪影。
但林晏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得知，西市几个惯偷的小团伙莫名失了手，城南某个为富不仁的商贾家库房似乎少了点不起眼的东西，都做得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把柄。
他知道，这是影在用自己的方式练习和“筹措”额外的资源。
而石壮的进步更是肉眼可见。
校场上的击打声从最初的沉闷，变得渐渐响亮，那是他自身气血越发充盈、反震之力增强的表现。
他从最初被打得鼻青脸肿、呕血不止，到如今能勉强在两名老卒的交替攻击下稳住身形，只是皮肤青紫，内腑却己无大碍。
那层“铁身”的雏形，正在痛苦中一点点凝聚。
这一明一暗两颗棋子，正按照林晏的预期，缓缓落位。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林晏正在侯府花园的凉亭里假寐，实则默默推演着脑中“万法阁”里另一门适合作为“判官”根基的功法，一名心腹小厮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晏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哦？
赵王殿下？”
他轻嗤一声，指尖在石桌上敲击的节奏不变，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这位殿下，倒是心急。”
小厮禀报，二皇子赵王的人，近日在暗中接触镇北侯府的一些旧部将领，并且似乎在查探他林晏这个“纨绔子弟”近期的行踪。
“看来，有人觉得我这块挡路的石头，有点碍眼了。”
林晏指尖轻轻敲着石桌，眼神深邃。
他布局低调，但镇北侯府的独子这个身份，本身就是漩涡中心。
之前他的荒唐行径是保护色，如今他稍稍有所动作（比如租用校场，接触三皇子），便立刻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这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正好，可以借此看看，他播下的种子，在真正的风雨来临前，能否为他撑起第一片荫蔽。
“告诉下面的人，一切照旧。”
林晏吩咐道，“另外，给‘影’递个消息，让他查查，是赵王府里的哪条狗，鼻子这么灵。”
“是，少爷。”
小厮领命而去。
林晏重新闭上眼，感受着午后微暖的阳光，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算计。
地府未成，魑魅己至。
这盘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