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大班的活动室里，彩色气球被透明鱼线拴在天花板的铁钩上，风扇慢悠悠转着，
气球就跟着晃出细碎的影子，落在林溪的画纸上。她正用蜡笔给太阳涂颜色，
橘红色的蜡笔在纸上蹭出沙沙的响，
突然听见角落里传来“唔唔”的压抑哭声——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
是怕被人发现的、藏在喉咙里的抽气，像小兽受伤时的呜咽。林溪捏着蜡笔的手顿了顿，
偷偷抬眼望过去。积木堆后面缩着个小男孩，校服是新的，蓝色领口还挺括，
头发却软软地贴在额前，沾着没擦干净的泪珠。他就是昨天刚转来的顾言，
老师介绍他的时候，他躲在妈妈身后，连头都不敢抬。林溪犹豫了几秒，
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味的硬糖。糖纸是亮晶晶的橘色，是妈妈早上塞给她的，说“溪溪乖，
这是奖励你好好上幼儿园的”。她攥着糖，踮着脚绕过错落的小桌子，走到顾言面前，
把糖递过去：“给你，我妈妈说，吃了甜的就不难过啦。”顾言慢慢抬起头，
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蒲公英。他看了林溪半天，
小声问：“你不觉得我很胆小吗？”声音细细的，带着点委屈。“才不呢！
”林溪把糖往他手里塞了塞，指着自己的画纸，“我给你画个家吧，有太阳，有小路，
这样你想妈妈的时候，就看画，像看到家一样。”那天下午，
林溪拉着顾言坐在活动室的窗边，阳光刚好落在他们的画纸上。
她用蓝色蜡笔画了弯弯曲曲的小路，用黄色涂了个圆滚滚的太阳，还在红色小房子旁边，
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扎马尾的是她，留短发的是顾言。顾言坐在旁边，
手指轻轻碰了碰画纸上的小人，突然说：“我能把画带回家吗？”林溪点头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地把画折成小方块，放进校服口袋里，还拍了拍，像是怕它飞走。从那天起，
幼儿园里的人都知道，林溪和顾言是一对“小尾巴”。林溪在美工区画画，
顾言就搬个小椅子坐在旁边，把自己的蜡笔推过去一半；顾言被大班的男生抢了积木，
林溪会叉着腰冲上去，说“不许欺负他，他是我朋友”；就连午睡，
他们也会趁着老师不注意，把小床悄悄挪到一起，盖着同一条印着小熊的小被子，
小声分享幼儿园的趣事。小学开学那天，林溪背着粉色的书包站在教室门口，
心里有点慌——妈妈说小学和幼儿园不一样，要认识新同学，要坐端正听课。
她正攥着书包带发呆，突然听见有人喊她：“林溪！林溪！”她回头，
就看见顾言背着蓝色的书包朝她跑过来，书包上挂着的小恐龙挂件晃来晃去。
他跑到林溪面前，喘着气，手里还攥着一颗橘子糖，和幼儿园那次的一模一样：“林溪！
我们是同桌！老师刚才念名字，我听见啦！”班主任拿着座位表走进教室，念到“林溪，
第三组第四排”“顾言，第三组第四排”的时候，林溪和顾言都忍不住笑了。
他们的座位靠窗，窗外有一棵老樟树，树干粗粗的，枝叶能伸到窗沿边。夏天的时候，
樟树叶子会落进窗里，顾言就把叶子捡起来，夹在课本里，说“这是我们同桌的纪念”。
上课的时候，顾言会偷偷把橡皮切成小块，做成小房子的形状，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
塞给林溪；林溪则会在顾言的语文课本上画小笑脸，
在“a、o、e”旁边画个吐舌头的小人，怕他上课犯困。有一次数学考试，
顾言有道题不会做，急得额头冒汗，林溪看到了，悄悄把写着解题思路的小纸条折成小方块，
从桌子底下递给他。后来顾言考了90分，放学的时候，
他把自己的奥特曼卡片分了一半给林溪，说“这是谢礼”。林溪最害怕毛毛虫。
有一次上自然课，老师带了装着毛毛虫的盒子，让大家观察。
一条绿色的毛毛虫从盒子里爬出来，慢悠悠地爬到了林溪的课桌上。
她吓得“哇”一声叫出来，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往后躲。
顾言立刻把林溪护在身后，他其实也有点怕毛毛虫，但还是鼓起勇气，
用课本小心翼翼地把毛毛虫挑起来，送到窗外的樟树上。然后他转过身，拍着林溪的背，
声音软软的：“别怕啦，我把它送到树上了，它不会再来了。”那天放学，
顾言在路边摘了一朵小雏菊，花瓣是淡淡的黄色，他把花递给林溪：“这个比毛毛虫好看，
你别难过了。”林溪拿着小雏菊，心里暖暖的，比吃了橘子糖还甜。林溪不爱吃胡萝卜，
每次学校午餐有胡萝卜，她都会偷偷把胡萝卜挑出来，放在饭盒的角落里。顾言发现了，
每次都会把自己碗里的鸡肉夹给她，然后把她的胡萝卜夹到自己碗里，说“我爱吃胡萝卜，
给我吧”。林溪后来才知道，顾言也不爱吃胡萝卜，有一次他吃胡萝卜的时候，偷偷皱了眉，
被林溪看见了。她问顾言为什么要吃她的胡萝卜，顾言说：“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想你被老师说。”他们最珍贵的宝贝，是顾言的银色MP3。
那是顾言爸爸送他的十岁生日礼物，小小的，放在手心刚好。每天放学，
他们都会一人一只耳机，沿着回家的路慢慢走。MP3里存着儿歌，
还有顾言爸爸录的童话故事。顾言的声音很好听，会跟着耳机里的歌轻轻哼唱，
林溪就拉着他的手，踩着夕阳的影子，一边听一边走。有一次，
他们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一根绿豆冰棍，顾言把冰棍递到林溪嘴边，
让她先咬一口；林溪咬了一口，又递回给顾言，说“你也吃”。冰棍化得快，
滴在他们的手背上，凉丝丝的。还有一次，他们在老樟树下停下来，
顾言给林溪讲学校里的趣事，说他今天体育课跑了第一名；林溪就拿出画本，
把当天的晚霞画下来，晚霞是粉色和橙色的，顾言说“像棉花糖”。五年级的一个下雨天，
顾言的MP3不小心掉进了水里。那天下着大雨，他们撑着一把小伞往家走，
顾言把MP3放在口袋里，不小心滑了出来，掉进了路边的水洼里。顾言当时就急哭了，
蹲在水洼边，想把MP3捞起来，却又怕弄坏它。林溪拉着顾言的手，把MP3捡起来，
用校服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别怕，我们回家用吹风机吹吹，说不定能修好。”那天晚上，
林溪把MP3带回家，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壳，用吹风机的冷风一点点吹干里面的零件。
她吹了很久，手指都酸了，然后试着按了一下播放键——当熟悉的儿歌声音传出来的时候，
林溪高兴得跳了起来。第二天，林溪把MP3还给顾言的时候，顾言激动地抱了她一下。
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顾言的肩膀小小的，却很温暖。林溪的脸瞬间红得像苹果，
顾言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谢谢你，林溪”。小学六年级的最后一天，
他们在老樟树下坐了很久。夏天的风吹过，樟树叶子沙沙响。顾言把MP3递给林溪，
说：“这个送给你，里面有我录的歌，是我自己编的，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听听。
”林溪接过MP3，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顾言轻轻的歌声，还有他的声音：“林溪，
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林溪也把一幅画送给顾言，
画的是他们两个在老樟树下听MP3的样子，背景是粉色的晚霞。
她在画的背面写着：“顾言，我们初中也要做同桌，一起考最好的中学。”顾言把画折好，
放进书包里，用力点头：“好，我们拉钩。”他们的小手指勾在一起，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把这份约定，拉到很远很远的未来。初中开学那天，
林溪背着新书包，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学校。她站在公告栏前，盯着那张写满名字的座位表，
找了一遍又一遍，却没看到顾言的名字。直到班主任领着一群学生走进教室，林溪才知道，
顾言被分到了隔壁班——初一2班，而她在初一1班。那天下午的课间，
林溪偷偷跑到2班的门口，趴在门框上往里看。顾言坐在靠窗的位置，
正在和新同桌说话，那个女生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很开朗。林溪心里有点酸，
像吃了没熟的橘子。她犹豫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走进去，
把一颗橘子糖放在顾言的桌角：“顾言，我们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是还是可以一起放学，
就像小学一样。”顾言看到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星星落进了眼里。
他把橘子糖攥在手里，说：“好啊！我还怕你不理我了呢。我早上找了你好久，都没看到你。
”从那天起，每天放学的路，还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走。
顾言会提前十分钟在1班的门口等林溪，有时候林溪要值日，
顾言就帮她一起擦黑板、摆桌子；林溪也会在顾言参加乐队练习的时候，
坐在教室外面的台阶上等他，手里拿着一瓶温牛奶。初中的功课比小学多了很多，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渐渐变少了。顾言开始喜欢上了音乐，他报名参加了学校的乐队，
每天放学后都会留在音乐教室练习吉他。他的手指很灵活，很快就学会了弹《小星星》，
第一次弹给林溪听的时候，林溪坐在音乐教室的椅子上，静静地听着，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顾言的身上，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柔。“真好听，”林溪轻声说，
“顾言，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音乐家。”顾言笑了笑，把吉他放在一边，
坐在林溪旁边：“那你以后也要成为很厉害的画家。我们约好，一起考上市里的艺术高中，
好不好？”艺术高中是他们市里最好的学校，专门培养艺术生，每年能考上的人很少。“好！
”林溪用力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她从书包里拿出画本，翻开，
里面画满了吉他的素描——有顾言弹吉他的样子，有吉他的细节，
还有她想象中艺术高中的样子。顾言看着画本，手指轻轻碰了碰画纸上的吉他，
说：“等我们考上艺术高中，我就弹吉他给你听，你就画下来，好不好？
”他们还在游戏世界里组建了一个“两个人的战队”。游戏叫《星光小镇》，
可以建房子、种花草，还可以一起完成任务。每天晚上，他们都会抽出半小时的时间上线，
顾言会帮林溪的房子修篱笆，林溪会给顾言的花园种满向日葵。有一次，
他们一起完成了一个“寻找星光”的任务，获得了一个限定的星星挂件，
顾言把挂件挂在了自己的游戏角色上，说“这样别人就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林溪的美术天赋越来越突出，美术老师经常把她的画挂在学校的展示栏里。有一次，
林溪参加全市的美术比赛，画的是《老樟树》，画里是小学的那棵老樟树，
树下有两个手拉手的小人。比赛前一天，顾言抱着吉他，
在美术教室给林溪弹了一首他自己编的曲子，说“这是给你的加油曲”。可命运的转折，
总是来得那么突然。初三上学期的一个周末，林溪正在家里画画，突然接到了顾言的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很沙哑，带着哭腔，像是刚哭过很久：“林溪，我爸爸……我爸爸走了。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沉，手里的画笔掉在了画纸上，墨汁晕开了一大片。她抓起外套，
往顾言家跑，路上的风很冷，吹得她的脸生疼，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顾言家的门没关，
她推开门，就看到顾言坐在客厅的角落里，背靠着墙，头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的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顾言爸爸的照片，不停地掉眼泪。林溪走过去，
轻轻坐在顾言的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顾言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在林溪的肩膀上，
小声地哭了起来。他的眼泪打湿了林溪的校服肩膀，凉凉的。林溪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
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他安慰她一样。那天，林溪陪了顾言很久，直到天黑，
顾言的妈妈让她留下来吃饭，她才知道，顾言的爸爸是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的，
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从那以后，顾言变了。他不再去乐队练习，把吉他锁在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