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玄铁门上的龙纹在光影里泛着冷冽的光。
这己是玄铁门现世的第三日，巷口卖糖葫芦的老张头正擦着铜锅，突然抬眼望向来路——一个素衣少女正站在青云武馆门前。
她身形单薄得像片被风卷着走的叶子，素色衣襟上沾着几处灰渍，右边衣角破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中衣。
脚上的青布鞋前掌磨得透了，露出半截沾着泥的脚趾。
可那张脸生得极干净，眉如远黛，眼尾微挑，即便面色苍白如纸，也像块蒙了尘的玉，随便擦一擦就能透出光来。
少女仰头盯着门上的龙纹，睫毛轻轻颤着。
龙首狰狞的眼珠在阳光下流转着暗金，她看了足有半柱香工夫，才抬起手，指尖悬在门板上顿了顿，最终轻轻叩了三下。
“哎哎哎！”
一声咋呼从巷口传来。
孙癞子啃着半块炊饼跑过来，破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
他前两日替赵德全来探过风声，被玄铁门镇得腿肚子转筋，这两日倒成了青云武馆的义务宣传员，逢人就说“楚馆主请了活神仙”。
此刻见着少女，他眼睛一亮，把炊饼往怀里一塞：“哑女？
你咋跑这儿来了？
是来找楚馆主的吧？
这门就是他请神仙换的！
“少女转头看他，眼神平静得像深潭。
孙癞子这才想起来——他常在城西破庙见着这姑娘，总蹲在墙根下捡别人剩的冷馒头，从来没听她开过口。
可此刻她却轻轻点了点头，发顶松散的发辫跟着晃了晃。
“得嘞！
我帮你叫门！
“孙癞子撸起袖子就要拍门，少女却慌忙伸手拦住，指尖碰了碰他手背又迅速缩回去，像怕惊着什么。
孙癞子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成，成，我不咋呼。”
他踮脚凑到门边，用指节敲了敲：“楚馆主！
有人找！
“门内传来脚步声。
楚渊开了半扇门，目光先扫过少女，眉峰微不可察地一蹙——这姑娘瘦得能看见锁骨，嘴唇泛着青白，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他又瞥了眼孙癞子，后者立马缩脖子：“我就是路过！
路过！
“说完脚底抹油，蹭蹭溜到巷口，扒着墙根儿偷瞄。
“你想学武？”
楚渊倚着门框，语气懒洋洋的。
他昨日刚应付了三波来探听虚实的武馆学徒，这会儿正想眯个午觉。
少女摇头，手探进怀里，动作很慢，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她掏出一枚玉佩，残了半边，边缘还缺着个角，却擦得极干净。
她双手托着递过来，眼尾微微发红，眼神里裹着团火，烧得人心里发疼。
楚渊接过来。
玉佩是青白玉质，残损处能看出原本该是朵莲花纹。
翻过背面，他瞳孔骤然收缩——极细的刻痕里，“青云”二字若隐若现，是老馆主的手书。
他记得清楚，二十年前武馆最兴盛时，老馆主常给迷路的孩童、落难的路人塞这种玉佩，说是“青云门的凭证”，后来武馆败落，连这种信物都没人记得了。
“我叫月婵。”
少女开口了，声音像山涧里的泉，清得能照见人影。
楚渊愣住——他以为她是哑的。
“十年前，您师父在城西破庙外救过一个迷路的女孩。”
她垂眼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那天下大雨，我蹲在屋檐下发抖，他给了我这块玉佩，说‘若有难，持此物可归青云’。”
风卷着巷口的杨絮扑过来，少女的睫毛沾了粒白絮，却眨也不眨：“后来我爹娘被仇家杀了，我跑了三年。
上个月，最后收留我的老妇人也没了。
“她抬头，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剑，”我不想学武，我只想......““留下。”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楚渊心口。
他忽然想起老馆主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这武馆啊，是个家。”
那时候他觉得老馆主糊涂，现在看着少女眼里的光，他突然懂了——有些人颠沛流离，要的从来不是刀枪棍棒，是个能把后背交出去的地方。
“留下可以。”
楚渊把玉佩塞进她手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掌心，“但得改个规矩。”
他扯了扯嘴角，“进我青云门，就得练武。”
少女愣了愣，低头看掌心的玉佩，突然笑了。
那笑极淡，却像春雪初融，把她脸上的冷硬都化了：“好。”
当夜，楚渊翻出压在箱底的《基础拳法入门》。
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老馆主的批注，墨迹都褪成了浅灰。
他把书递给月婵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这是武馆最破的教材，连九品功法都算不上，以前用来打发混日子的学徒的。
“先打一百遍套路，明早我检查。”
他随口道，心里却泛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从前老馆主教他时，总说“拳谱不在高低，用心才是根本”，可这些年武馆没落，连这种大路货都快教不出去了。
月婵接过书，郑重地抱在怀里，转身往院角的老槐树下走。
月光透过枝桠洒在她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楚渊靠在门框上，看她站定、抱拳、起势，一招一式生涩得像刚学步的孩子，却认真得让人心里发紧。
“随便教教，反正我也不会别的。”
他望着自己的影子嘟囔了一句。
“叮——”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惊得楚渊差点栽进门槛里。
他手忙脚乱扶住门框，就见桌上“啪”地落下本拳谱。
封皮是深褐色的皮料，用金线绣着蜿蜒的雷纹，翻页时竟有细碎的电光在纸页间跳跃，照得整间屋子都亮了一瞬。
投入初级功法传授于绑定弟子，触发暴击返还×50！
返还物品：《九劫雷罡拳》（残卷·上）楚渊屏住呼吸翻开拳谱，第一页就写着“雷罡淬体，九劫成圣”，后面的招式图解里，每一道拳风都带着劈雷的痕迹。
他指尖发颤，突然想起白日里月婵递玉佩时的眼神——原来系统不只是修门能返，教徒弟也行？
院角传来拳风破空声。
楚渊抬头，就见月婵还在练那套基础拳法，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个浅灰色的印子。
她的动作比半个时辰前流畅了些，可后背还是绷得像根弦，仿佛稍微松一松，就会散架。
夜风突然凉了。
楚渊裹了裹外袍，望着月婵的影子被月光拉得更长。
他摸了摸桌上的雷罡拳谱，又看了看院角那个固执的身影，忽然笑了——原来老馆主说的“家”，从来不是几间破屋子，是这些愿意为它拼命的人。
云层不知何时聚了上来，遮住了月亮。
风卷着细碎的沙粒打在玄铁门上，发出“沙沙”的响。
楚渊抬头望了望天，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谁在云里翻了个身。
他伸手把雷罡拳谱收进怀里，转身回屋时，听见身后传来月婵的喘息声，一下，两下，像鼓点，敲得人心头发烫。
今夜，怕是要变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