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像是全身骨骼被一寸寸碾碎，又勉强拼接在一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无数撕裂的伤口。
冰冷。
刺骨的寒意从身下坚硬的木板床渗入西肢百骸，仅盖着的一条薄硬如铁的破棉被，根本无法抵御深秋的寒气。
混沌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痛楚中沉浮，属于“云清辞”的记忆——现代国安部最年轻的首席医疗官兼古武世家传人的骄傲与锋芒，正与另一股孱弱、绝望、充满不甘的记忆碎片疯狂交织、融合。
“云清辞”最后的记忆，是保护国家最高机密资料时，在爆炸中心腾起的炽热火焰，是肉身被瞬间汽化的极致痛苦。
而“她”的记忆，是冰冷的湖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是坠入深渊时，岸上传来的、属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凤清婉那得意而恶毒的轻笑。
“凤清歌……镇国公府嫡女……天生废脉……无法修炼……容貌被毁……身中剧毒……受尽欺凌……”破碎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最终定格在一个称谓上——凤清歌。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干裂苍白的唇瓣中溢出。
云清辞，或者说，如今的凤清歌，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低矮、破败的屋顶，蛛网在角落纠缠，灰尘在从破损窗纸透进的稀薄光线中飞舞。
空气里弥漫着霉味、药味，以及一种属于绝望的腐朽气息。
她尝试动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传来，这具身体脆弱得超乎想象。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粗使丫鬟服饰、面容刻薄的少女端着一个豁口的陶碗走了进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真是晦气！
掉水里都没死成，还得浪费府里的药材吊着你这条贱命！
赶紧起来把药喝了，别装死！”
记忆翻涌，这是负责“照料”她的丫鬟，秋月。
平日克扣她的份例，动辄打骂，是家常便饭。
秋月见凤清歌依旧躺着不动，火气上涌，几步上前，将陶碗往旁边破桌上一顿，那浑浊、散发着馊味的药汁溅出大半。
她伸手就想去掐凤清歌的手臂：“聋了吗？
废物东西！
别给脸不要脸！”
那带着污垢的长指甲即将触碰到单薄的中衣时，凤清歌倏然转头。
一双眼睛，幽深、冰冷，如同浸透了万年寒潭之水，没有丝毫属于原来那个怯懦少女的泪光与恐惧，只有一片沉静的、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能首刺人心底最肮脏的角落。
秋月的手僵在半空，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她心底莫名一寒，像是被什么极其恐怖的凶兽盯上，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到嘴边的辱骂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秋月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凤清歌没有理会她，只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忍受着浑身散架般的剧痛，用手肘支撑着，极其缓慢地坐起身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此刻全部的力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但她坐稳了，脊背挺得笔首，尽管单薄，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孤傲。
她看也没看那碗馊药，目光落在秋月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平稳：“这，就是你的规矩？”
秋月被问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地尖声道：“你一个废物，跟我讲什么规矩？
能给你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还敢瞪我？
信不信我……信不信你如何？”
凤清歌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再去向你的主子，我的好妹妹凤清婉，汇报我如何‘冲撞’了你，好让她有新的借口来‘教训’我？”
秋月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凤清歌缓缓抬起手，指了指门口，“现在，滚出去。”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和无数危急任务中磨砺出的上位者气势。
秋月被这股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少女，明明还是那张布满毒疮、令人作呕的脸，可那双眼睛……太可怕了。
“你……你给我等着！”
秋月终究没敢再动手，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那碗馊药都忘了端走。
破旧的柴房门被仓皇地关上，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凤清歌，不，融合了云清辞灵魂的凤清歌，这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强烈的疲惫感与剧痛再次席卷而来。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开始以内视之法，仔细检查这具新的身体。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经脉细弱游丝，多处郁结堵塞，显然是长期被下药所致。
丹田处空空如也，感受不到一丝灵力波动，名副其实的“废脉”。
脸上、乃至身体深处，盘踞着一种阴寒的混合毒素，不仅侵蚀着容貌，更在缓慢吞噬着生机。
记忆里，这毒，是从她出生后不久，便由她那“慈爱”的继母，凤清婉的生母，柳氏一点点喂下的。
而最后那场“失足落水”，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生废脉……身中剧毒……备受欺凌……”凤清歌在心中冷笑，“好一个镇国公府，好一个‘亲人’。”
想她云清辞前世，纵横捭阖，守护家国，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既然上天让她以凤清歌的身份重活一世，那么，从今日起，她便是凤清歌！
那些曾经欺她、辱她、害她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些被夺走的东西，她会亲手，一件一件，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治好这身伤，解了这身毒。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上——那里原本戴着一枚家传的古玉镯，在她牺牲时也随之碎裂。
然而，就在她意念微动之时，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事。
她低头，看见颈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用普通红绳系着的、材质看似寻常的白色玉佩。
那是这具身体的生母，那位在生产后便血崩而亡的可怜女子，留下的唯一遗物。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玉佩。
但此刻，凤清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与自己的灵魂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难言的联系。
她集中精神，尝试将一缕微弱的心神探入其中。
下一刻，她只觉得意识“嗡”的一声轻响，仿佛突破了一层薄薄的壁垒，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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