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子最后的意识，是被九九八十一道紫霄神雷劈散的。
他记得自己高踞万丈祭坛之上，袖袍鼓荡，以魂为引，正推演那天地间最终极的一卦——飞升之秘。
卦象将成未成之际，苍穹震怒，雷海倾泻，那煌煌天威，分明是要将他这窥天之人，连魂带魄，碾作齑粉。
“贼老天……算你狠……”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凌虚子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瞬，还是万年。
嘈杂的、尖锐的、如同魔音贯耳般的声音，强行钻入他混沌的识海。
“林枫！
林枫你醒醒！
别给我装死！”
“哎呀我的小祖宗哎！
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现在全网都在骂你，品牌方要解约，公司要雪藏你！
你还有心情睡？！”
谁？
谁敢在本老祖座前如此喧哗？
林枫……又是何人？
凌虚子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光让他微微眯了眯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幽冥地府，也不是他清修的无量仙山，而是一个……极其古怪的房间。
头顶是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方形“琉璃盏”（吊灯），身下是柔软得过分的云锦堆（席梦思床），西周墙壁光滑如镜，却非金非石。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浅薄的、人工调和出的花香，与他洞府中那株万年清心雪莲的天然道韵，简首是云泥之别。
而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剪裁古怪的紧身短袍（女士西装），约莫三十岁上下，满脸焦躁、唾沫横飞的女人。
“王……王姐？”
一个陌生的称呼下意识地从他喉间滑出，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随即，一股庞杂、混乱、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洪水，汹涌地冲入他的元神。
林枫，二十岁，娱乐圈著名“作精”大小姐。
家境优渥，演技为零，唱跳废物，靠着一张老天赏饭吃的漂亮脸蛋和家里砸钱，在圈内黑红出道。
日前在一档热门综艺里，试图拉踩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影帝顾北辰炒作绯闻，结果操作拙劣，弄巧成拙，被顾北辰的粉丝和广大网友扒得底朝天，此刻正挂在热搜榜首，享受全网唾骂的“顶流”待遇。
而眼前这位“王姐”，正是原主的经纪人，王虹。
凌虚子，不，现在应该说是林枫了，缓缓坐起身。
他低头，看向自己这具新的皮囊。
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
手腕上戴着一只造型奇特的金属镯子（智能手表），上面闪烁着看不懂的符文（数字）。
他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这具身体孱弱的、几乎没有丝毫灵力的状态。
“所以……本老祖这是……夺舍？
还是……借尸还魂？”
他内心泛起一丝古怪的涟漪，“想我凌虚子，纵横修真界千载，推演天机，洞悉命理，末了竟算不到自己会有此一劫，成了个……黄毛丫头？”
而且还是个名声臭不可闻的黄毛丫头。
咋这别扭呢？
上厕所岂不是要蹲着来?“林枫！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王虹见她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公司高层非常震怒！
你爸刚才也来电话了，说你再不消停，就冻结你所有信用卡！”
林枫抬眸，淡淡地扫了王虹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暴跳如雷的王虹莫名地心头一凛，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那眼神……太奇怪了。
清澈，平静，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千年不化的冰雪，又好似看透了万丈红尘的沧桑。
没有往日的骄纵任性，没有闯祸后的惊慌失措，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讨好与心虚。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洞若观火的淡漠。
这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草包大小姐林枫能有的眼神！
“王姐，”林枫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刚醒的微哑，却莫名多了一种沉稳的韵律，“稍安勿躁。”
她掀开身上轻暖却不知是何材质的云被（羽绒被），赤足踩在冰凉细腻的木地板上，走到那面巨大的、能清晰映出人影的“水镜”（落地镜）前。
镜中映出一个少女。
身高约莫一米六五，骨架纤细，穿着丝质的睡袍，海藻般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
脸蛋确实是极美的，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着几分朦胧水光，只是原先被骄纵之气掩盖了灵秀，如今换了个内核，那眉宇间便透出一种疏离又清冷的神韵。
“皮相尚可，只是……”林枫微微蹙眉，伸出指尖，虚点在镜中影像的眉心，“业力缠身，功德几近于无，且……命宫晦暗，似有早夭之相。”
原主这命格，还真是……精彩纷呈。
“你、你在那神神叨叨什么呢！”
王虹被她那对着镜子点来点去的样子弄得心里发毛，强自镇定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试试看能不能挽回一点你的形象了！”
林枫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那姿态，不像是个等待宣判的艺人，倒像是老祖在听门下弟子汇报俗务。
王虹被她看得压力山大，硬着头皮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公司花了大力气，给你争取到了一个救赎的机会——国学综艺《典籍里的智慧》的飞行嘉宾名额！”
“国学综艺？”
林枫眉梢微挑，接过那份所谓的“合同”。
纸张柔软，上面的字迹小而规整，是另一种他需要稍微适应一下的简化字体。
“对！
现在上面提倡文化自信，这节目逼格高，受众广。
你去里面洗刷一下……呃，展示一下你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和理解，说不定能扭转一点大家对你不学无术的印象！”
王虹说得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
让林枫去国学综艺？
简首是让山鸡去冒充凤凰，她都怕节目组那些老学究当场被气出个好歹来。
林枫快速翻阅着合同，元神强大，过目不忘，瞬间便理解了这档节目的性质和规则。
无非是一群人在那里引经据典，谈论些似是而非的“传统智慧”。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有趣。
让她这个梅花易数一道的开山祖师级人物，去一档谈论“传统智慧”的综艺里，扮演一个需要“学习传统文化”的艺人？
这究竟是命运的讽刺，还是……天道给予的另一重启示？
王虹见她非但没有抗拒，反而露出这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你、你答应了？
我可警告你，这次去了给我夹起尾巴做人！
少说话，多赔笑，节目组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别再自作主张去招惹顾北辰了！
听到没有！”
“顾北辰……”林枫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属于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个男人的印象格外深刻——英俊，冷漠，背景深厚，是娱乐圈一座难以企及的高峰。
她抬眸，看向窗外。
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能看到下方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一座座高耸入云的“钢铁山峰”（摩天大楼）林立，构成一幅他从未见过的、光怪陆离的现代都市图景。
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些陌生的人，还有这具麻烦缠身的身体……凌虚子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灵力稀薄得近乎于无，但另一种东西——纷杂的欲望、躁动的气运、无数命运丝线交织成的庞大信息洪流——却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强大的灵觉之中。
“国学综艺……也好。”
林枫收回目光，看向王虹，那双桃花眼里，平静无波，却仿佛有星河流转，“便让本老祖看看，此方世界的‘道’，在何处。”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力。
王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总觉得，眼前的林枫，从里到外都换了一个人。
不仅仅是性格，而是一种……本质上的不同。
“节目什么时候开始？”
林枫问。
“后、后天上午录制。”
王虹下意识地回答。
“嗯。”
林枫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那间宽敞得过分、设施齐全的“盥洗室”（卫生间），准备清理一下这具身体。
王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磨砂玻璃门后，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
她掏出手机，想跟公司汇报一下情况，却瞥见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新的热搜推送：爆！
顾北辰工作室发布严正声明，将追究林枫女士不当言论的法律责任！
王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完了，这下真是雪上加霜，死定了！
而盥洗室内，林枫站在自动出水的琉璃台（洗手台）前，看着镜中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伸出手指，蘸了点水，在光滑的台面上，随手画下一个简单的卦象。
并非动用灵力，只是心念所至，依首觉而为。
水迹勾勒出三横，乃是乾卦。
乾为天，为健，为君。
“潜龙勿用……”林枫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初来乍到，锋芒毕露确非良策。
然……”她指尖微动，在那乾卦之上，又虚点一下。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此综艺，或许便是那‘见大人’之机？”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便以这“林枫”的身份，在这红尘俗世，再修一场。
只是不知，此方世界的天道，是否容得下她这异数？
镜中的少女，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清浅却自信的弧度。
这场游戏，似乎……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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