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寒意钻进校服领口时，林微的指甲正深深掐进掌心结痂的伤口。
昨夜抄到“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时，钢笔尖突然洇开墨团，像极了张岚她们新染的粉紫指甲——那些颜色总让她想起被碾碎在储物柜的尊严。
门轴“吱呀”转动，林微刚跨进教室，前排就传来刻意压低的笑声。
张岚正用染着粉紫指甲的手，把林微的英语课本往过道里推，书页在她脚边散开，像被踩碎的蝴蝶翅膀。
林微弯腰去捡，后脑勺突然挨了下轻拍，她条件反射地缩脖子，却看见沈知行站在身后，手里的搪瓷杯还飘着热气：“书掉了。”
张岚嗤笑一声，转着圆珠笔在课桌上敲出脆响：“沈大班长又当好人啦？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破烂。”
沈知行没接话，把搪瓷杯放在窗台，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过林微的课桌，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薄荷香。
林微攥着书脊，看见课本扉页上不知何时多了行铅笔字：“别让淤泥弄脏翅膀”，笔画清瘦，像沈知行说话时的语调。
第一节课的数学公式还没在黑板上干透，林微就被张岚的小跟班堵在了女厕。
她们新做的美甲沾着亮晶晶的钻，其中一个女生扯住林微的马尾：“听说你还想学沈知行考年级前十？
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和他说话吗？”
冷水兜头浇下的瞬间，林微听见自己书包里的硬币叮当作响，那是她攒了半个月，打算周末去书店换《飞鸟集》的“碎金”。
浑身湿透的林微回到教室，张岚她们正围在沈知行身边，用甜腻的声音讨论周末去游乐园的计划。
沈知行的白衬衫沾着粉笔灰，听见响动转过脸，目光扫过林微滴水的刘海时，指尖猛地攥紧了钢笔。
林微低头擦桌子，水滴在课桌上洇出深色的圈，像她怎么也甩不掉的阴影。
午休铃响后，林微躲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书架后。
这里堆满了没人要的旧书，落满灰尘的《安徒生童话》封面上，小美人鱼的裙摆正被岁月啃噬。
她颤抖着翻开笔记本，昨夜抄的诗句被泪水晕开墨痕，突然，一本硬壳书从上层滑落，砸在林微脚边——是本《蝴蝶破茧图鉴》，泛黄的纸页里，一只燕尾蝶正从布满棘刺的蛹中挣出，翅尖还沾着血迹。
“喜欢蝴蝶？”
清润的声音惊得林微差点撞翻书架。
沈知行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的搪瓷杯换成了图书馆的旧托盘，上面放着两本数学错题集。
“我…… 随便看看。”
林微慌忙合起笔记本，却被沈知行按住手腕：“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指尖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来，林微别过脸，看见自己滴水的裤脚在地板上拖出深色的痕：“没什么，是我自己笨，总弄坏东西。”
沈知行没再追问，只是把错题集推到林微面前：“我整理的，你基础不差，补补就能跟上。”
他转身时，林微看见他衬衫后摆沾着片水渍，和自己裤脚的颜色一样。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林微摸着错题集上凹凸的笔记，突然想起老师傅系的“逆风结”——原来真的有人，会在泥泞里递来绳索，而不是石头。
傍晚的自习课，林微正对着一道几何题发呆，张岚突然在过道尖叫：“我的手链呢？
早上还在书包里！”
她染着粉紫指甲的手拍得桌面震天响，目光扫过林微时，突然露出得意的笑：“肯定是你偷的！
你昨天碰过我书包！”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钉在林微煞白的脸上。
林微攥着笔的手不停发抖，想开口辩解，却听见张岚的小跟班己经开始翻她的书包：“穷鬼肯定藏鞋底了！”
硬币滚落的声音里，那串带着水钻的手链突然从林微的笔袋里掉出来，在夕阳下闪着刺目的光。
林微猛地站起，膝盖撞翻了椅子：“我没偷！”
可张岚己经扯着她的衣领往讲台拽，尖锐的指甲掐进她的脖颈：“赃物都在这，你还装！”
班主任的保温杯“当”地砸在讲台上时，林微正被张岚推搡得撞向黑板。
粉笔灰簌簌落下，她看见沈知行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搪瓷杯，深色的茶水在他白衬衫上洇出难看的渍。
“不是她偷的。”
沈知行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我看见你午休时把手链塞进她笔袋。”
张岚的脸瞬间煞白，却还嘴硬：“沈知行你别血口喷人！
你就是看她可怜……够了！”
班主任的教鞭敲得讲桌咚咚响，“都给我叫家长！”
林微攥着被扯破的衣领，听着教室后排传来的窃笑，突然想起图书馆那只破茧的燕尾蝶——原来不是所有挣扎，都能被看见，更多时候，荆棘会把翅膀缠得更紧。
办公室里，妈妈的道歉声低得像蚊子叫，爸爸攥着皱巴巴的烟盒，烟灰簌簌落在裤脚。
张岚的妈妈涂着猩红指甲油，正用手机对着林微拍：“这种小偷小摸的学生，就该开除！”
闪光灯刺得林微睁不开眼，她突然看见沈知行站在走廊尽头，白衬衫上的茶渍还没干，手里攥着张被揉皱的纸——是图书馆监控的调阅申请。
夜幕降临时，林微蹲在巷口修鞋摊前。
老师傅正在给一只旧皮鞋换鞋底，铁钉敲在木砧上，火星溅成细碎的金。
“翅膀脏了，擦一擦就好。”
老师傅递给她块抹布，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我年轻时，也被人往鞋里塞过石头，后来啊，我把那些石头熔了，做成了补鞋钉。”
林微擦着溅在裤脚的火星，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争吵声——是张岚和她妈妈，因为“栽赃同学”的事，在巷口扯着嗓子对骂。
回到家，林微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硬币，数了数，还差三块就能买《飞鸟集》。
她翻开笔记本，看见沈知行塞在错题集里的纸条：“监控明早调出来，别害怕。”
窗外的月光漫过防盗网，照在那本《蝴蝶破茧图鉴》上，燕尾蝶的翅尖沾着的血迹，突然变得像碎金般耀眼。
凌晨两点，林微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妈妈趿着拖鞋去开门，声音带着哭腔：“张岚她妈，你这是干啥……” 林微趴在门缝往外看，张岚的妈妈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张岚割腕的照片，配文写着“被同学霸凌，求公道”。
爸爸的烟盒“啪”地掉在地上，林微攥着笔记本的手青筋暴起，她知道，真正的“荆棘”，才刚刚从暗处爬出来——那本能证明清白的监控，在学校的老旧设备里，不知还能不能撑过今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