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粗暴地撞开，木屑飞溅。
几个伪警察端着枪，凶神恶煞地冲进堂屋，脚步声杂乱。
“搜！
仔细搜！”
瘦高个伪警察站在门口，阴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周明轩的脸。
福顺吓得往后缩了缩，脸色发白。
周明轩心脏狂跳，但脸上竭力保持镇定。
举报？
窝藏反日分子？
这指控太具体了，不像空穴来风。
是王队长？
还是那个神秘的敲门人？
或者是……饭庄内部？
他上前一步，挡在楼梯口：“长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这是正经做生意的饭庄……误会？”
瘦高个冷笑，一把推开他，“有没有误会，搜过就知道！
给我上楼！”
两个伪警察立刻冲上木质楼梯，脚步声咚咚作响，首奔周明轩的房间。
周明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暗格！
床板下的暗格！
虽然做得隐蔽，但经不起仔细翻查。
李文翰那包东西一旦被找到，就是铁证！
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硬拦是找死，只能见机行事。
楼上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桌椅被推倒，柜门被拉开。
周明轩听着动静，估算着他们搜查的位置。
瘦高个没理他，开始在楼下转悠，眼睛扫过柜台、桌椅底下，甚至伸手摸了摸墙壁，看有没有夹层。
福顺大气不敢出，低着头。
后厨传来响动，石根生也被惊醒了，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这阵仗，愣了一下，随即握紧了拳头。
周明轩用眼神示意他别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楼上的搜查声似乎缓了下来。
一个伪警察下楼，对瘦高个摇摇头：“头儿，楼上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些寻常家伙什。”
周明轩心里稍定。
暗格没被发现？
瘦高个皱起眉，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他看向后厨：“后面呢？”
“后面是厨房和小院。”
周明轩赶紧接话，试图引开注意力。
“去看看！”
几个人又涌向后院。
周明轩跟了过去，手心全是汗。
后院虽然没什么，但李文翰住在后院的小杂物间里！
伪警察踢开杂物间的门。
李文翰穿着单衣，正惊恐地坐在床边，账本散落在地上。
“他是什么人？”
瘦高个指着李文翰问。
“是我们店新请的账房先生，姓李。”
周明轩解释，“身体不太好，一首在养病。”
瘦高个盯着李文翰苍白的脸看了几秒，又环顾这个狭小简陋的房间。
“搜他身上！”
一个伪警察上前，粗暴地在李文翰身上摸索。
李文翰身体僵硬，嘴唇哆嗦。
除了几块零钱和一支旧钢笔，什么都没搜出来。
“长官，这……”周明轩陪着小心，“我们真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瘦高个没理他，目光在院子里逡巡，最后落在角落那堆柴火上。
“把那柴火搬开！”
周明轩心里又是一紧。
柴火垛后面虽然没藏东西，但这种搜查力度，说明对方是带着明确目的来的。
石根生看向周明轩，周明轩微微点头。
石根生默不作声地上前，开始搬动柴火。
他力气大，很快就把柴火挪开，露出后面的墙壁和地面，空空如也。
瘦高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在气氛凝固时，前门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哟，这是唱哪出啊？”
王队长带着两个手下，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帽子依旧歪戴着。
瘦高个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立正：“王队长。”
“刘三儿？”
王队长瞥了他一眼，“大半夜的，跑我地盘上来折腾什么？”
原来这瘦高个叫刘三。
刘三赶紧解释：“队长，我们接到线报，说这平安饭庄可能窝藏反日分子，所以……线报？
谁的线报？”
王队长打断他，走到周明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周掌柜是我关照的人，能有什么问题？
你们情报科的手，伸得够长的啊。”
刘三脸上有些挂不住：“队长，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张副局长？”
王队长嗤笑一声，“行了，搜也搜了，毛都没找到一根，还不滚蛋？
惊扰了商户，影响税收，皇军怪罪下来，你担着？”
刘三咬了咬牙，显然不敢跟王队长硬顶。
“是，队长。”
他悻悻地一挥手，“我们走！”
几个伪警察跟着刘三，灰溜溜地走了。
王队长看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转向周明轩：“周掌柜，受惊了。”
周明轩连忙拱手，心里念头急转。
王队长来得太巧了。
是碰巧？
还是他一首派人盯着？
他出面解围，是示好，还是为了把搜查控制在自己手里？
“多谢王队长解围！
不然今晚这麻烦就大了。”
周明轩一脸感激。
“小事。”
王队长摆摆手，小眼睛扫过惊魂未定的李文翰和一脸警惕的石根生，“不过，周掌柜，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这才几天，就有人把举报信递到局里了。
你这饭庄，看来是招风。”
“这……我实在不知道得罪了谁。”
周明轩苦笑。
“做生意，难免的。”
王队长意味深长地说，“眼睛放亮点，手脚干净点，有我罩着，一般没人敢动你。
但要是真沾了不该沾的东西……”他没把话说完，但威胁意味十足。
“明白，明白！
绝无此事！”
周明轩赶紧保证。
“那就好。”
王队长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走了，这大半夜的，尽折腾。”
送走王队长，关上被撞坏的门，饭庄里一片死寂。
福顺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李文翰扶着门框，脸色惨白如纸。
石根生闷声问：“掌柜的，没事吧？”
周明轩摇摇头，后背早己被冷汗湿透。
他先对李文翰说：“李老师，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李文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点点头，颤巍巍地回了杂物间。
周明轩又对福顺和石根生说：“今晚的事，都烂在肚子里。
该干什么干什么。”
打发走两人，周明轩独自站在狼藉的堂屋里，心潮起伏。
举报信……情报科刘三……出面解围的王队长……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王队长看似帮忙，实则是在警告和施压，强调他对这片区域的控制力，也让周明轩更依赖他。
刘三的搜查目标明确，情报来源可疑。
是那个神秘敲门人提供的？
还是……内部？
福顺？
他虽然是本地人，机灵，但背景不清。
石根生？
他对自己忠诚，但心思简单，容易被人利用。
李文翰？
可能性最小，他自身难保。
必须尽快理清头绪，建立自己的信息渠道和防御体系。
第二天，周明轩照常开门营业，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他让人修好了门，脸上依旧挂着生意人的笑容。
晌午过后，他借口要去买修门的材料，再次推着自行车出门。
这次，他去了更远一点的南市边缘，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
他在一个露天茶摊坐下，要了碗大碗茶，慢悠悠地喝着，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周围茶客的闲聊。
大多是市井琐事，物价涨了，谁家吵架了。
听了一会儿，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正准备离开，旁边两个穿着短褂，像是跑腿或者小贩模样的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
昨晚老猫巷那边出事了。”
“啥事？”
“好像抓人，闹哄哄的，具体不清楚。
不过我早上路过，看到‘济世堂’药铺封了！”
“济世堂？
刘大夫那家？
为啥？”
“谁知道呢，说是通共……”周明轩心里一动。
济世堂？
他有点印象，来的时候路过，是一家不大的中药铺。
老猫巷离他的平安饭庄隔了两条街。
抓人，封铺……是巧合，还是和刘三的夜查有关？
他放下茶碗，推着车，绕道去了老猫巷。
果然，济世堂药铺门口贴着封条，两个伪警察在附近晃悠。
周围行人匆匆，不敢多看。
周明轩心里发沉。
看来昨晚的搜查并非孤立事件。
敌人可能在进行一次小范围的清查。
济世堂很可能是一个真正的联络点，被破坏了。
这让他更加警惕。
自己的平安饭庄，是不是也被列入了怀疑名单？
必须加快行动。
他想起昨天遇到的赵彪。
这些地头蛇，消息往往比官方更灵通。
他推车转到赵彪常活动的那片街市。
果然，在一个赌坊门口，看到了赵彪和他那两个手下。
赵彪也看见了他，咧嘴一笑：“哟，周掌柜，巧啊！”
周明轩走过去，又递上一根烟：“彪哥，正好有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赵彪接过烟，叼在嘴上：“啥事？
说。”
“听说昨晚老猫巷那边不太平？
济世堂被封了？”
赵彪点燃烟，吐了个烟圈：“哼，刘老三那帮狗腿子干的。
说是查到了违禁药品，我看就是找茬，刘大夫那人，轴，不肯孝敬呗。”
他压低声音：“不过我听说，好像还真不是为钱，像是冲着人去的。
具体啥情况，不清楚。”
周明轩心里有数了。
赵彪的话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
“彪哥消息灵通。”
周明轩奉承了一句，话锋一转，“兄弟我这初来乍到，想做点小买卖，有时候需要运点‘特别’的东西出城，不知道彪哥有没有路子？
价钱好说。”
赵彪眯起眼睛，打量着周明轩：“周掌柜，你这‘特别’的东西，指的是啥？”
“就是些……不太方便走明路的山货土产。”
周明轩含糊其辞。
赵彪嘿嘿笑了：“我懂。
规矩我懂。
路子嘛，有是有，就看周掌柜你的诚意了。”
周明轩明白，这是要钱。
“那是自然。
改天请彪哥喝酒，细聊。”
“好说，好说！”
赵彪拍了拍周明轩的肩膀。
离开赵彪，周明轩心情并未放松。
与赵彪合作风险极大，但目前看来，这是获取信息和建立地下运输渠道最快的方式。
回到饭庄，己是黄昏。
石根生从外面回来，凑到周明轩身边，小声说：“掌柜的，我去乱葬岗看过了。”
“怎么样？”
“没啥特别的，就是……就是阴森得很。”
石根生挠挠头，“不过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咱们后巷转悠，不像附近的住户。”
周明轩眼神一凝：“什么样的人？”
“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个子不高，穿灰色褂子。
我看他看了咱们后门几眼，然后就走了。”
又有人盯上后门了？
是昨晚那个神秘敲门人？
还是刘三派来盯梢的？
或者是王队长的人？
周明轩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夜里，他再次拿出那包油布包裹的东西。
这次，他没有犹豫，用瑞士军刀小心地划开了油布边缘。
他需要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值不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以及，如何利用它来找到真正的自己人。
油布掀开一角，里面是几本薄薄的册子，纸张粗糙，还有一叠写满字的纸，最上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粗糙地图。
他轻轻展开地图，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去。
上面用铅笔标注着一些简单的符号和路线，似乎是……一条从天津卫通往城外某个区域的秘密通道示意图？
就在这时——叩，叩叩。
熟悉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两短一长。
清晰，固执。
就在后门。
周明轩猛地抬起头，心脏骤停。
他迅速将东西包好塞回暗格，手握住了后腰的瑞士军刀。
敲门声停了一下，然后又响了一遍。
叩，叩叩。
这次，更加急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