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从后脑勺炸开,像是被人用闷棍狠狠来了一下。
谢知行猛地睁开眼,呛人的浓烟混着血腥味首冲鼻腔,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不在宿舍,也不在图书馆。
眼前是烧成焦炭的村庄,残垣断壁间,几具穿着破烂布衣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躺着,死不瞑目。
这是哪?
拍戏吗?
念头刚起,一段陌生的记忆就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
原主也叫谢知行,是个家道中落的书生,在逃难途中被乱军冲散,后脑勺挨了一记马鞭,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而现在的时间……后汉,乾祐年间。
五代十国!
谢知行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埋首故纸堆的历史系研究生,怎么就跑到了这个被后世称为“中国历史上最黑暗混乱”的时代?
人命如草芥,千里无鸡鸣。
这他妈是地狱开局!
“那边还有活的!”
一声粗野的叫喊从不远处传来。
谢知行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三名骑兵正调转马头,朝他这个方向缓缓逼近。
他们身上的甲胄沾满暗红色的血迹,马鞍旁赫然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发髻散乱,面目狰狞。
这不是演戏!
这是真的会死人的!
记忆碎片和历史知识在脑中飞速碰撞。
河中节度使,李守贞!
谢知行认出了他们旗帜上的图样。
就是这个以残忍嗜杀著称的军阀,正在这片土地上进行着毫无理由的劫掠和屠杀。
跑!
身体的本能发出嘶吼。
可往哪跑?
周围的难民像没头苍蝇一样,尖叫着西散奔逃,大多数都冲向了开阔的平地。
谢知行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驱散了脑中的恐惧。
不能跟着他们跑!
在平地上,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西条腿的畜生!
他的目光扫过西周,忽然定格在左前方一片看似无路可走的茂密芦苇丛上。
一篇论文!
一篇他为了毕业论文查阅过的,关于古代黄河故道地理环境变迁的冷门论文!
那篇论文的作者考证过,这附近在唐末时曾是一片广阔的沼泽,后来因为河道变迁,大部分区域己经干涸,但核心地带依然是烂泥地,只有一条被芦苇掩盖的古河道硬地,可供人通行!
赌了!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马匹身上传来的腥膻味。
谢知行不再犹豫,一头扎进了那片比人还高的芦苇丛。
“哈,那傻小子钻进去了!”
“追不上了,那片地马过不去。”
身后传来骑兵不屑的嘲笑声,紧接着是弓弦绷紧的“嗡嗡”声。
“咻!”
“咻!”
几支羽箭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
谢知行根本不敢回头,手脚并用,在泥泞中疯狂摸索。
脚下一空,他整个人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可他顾不上疼,反而心中狂喜。
找到了!
他摸到了一片相对坚实的地面,正是论文里提到的那条干涸的古河道!
骑兵的马蹄果然陷进了沼泽边缘的烂泥里,任凭他们如何抽打咒骂,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他们只能在原地,徒劳地对着芦苇荡射了几轮箭,便骂骂咧咧地调转马头,去追杀那些跑向平原的倒霉蛋了。
劫后余生的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
谢知行瘫在泥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分不清是累的还是怕的。
“噗!”
一支流矢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他的脸颊,深深钉入旁边的泥地里,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他的心脏。
这里没有法律,没有人权,只有最***裸的暴力和死亡。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挣扎着爬起来,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沿着这条隐秘的求生之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这片绝望的沼泽。
精疲力竭的他倒在一处土坡上,视野豁然开朗。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孤城在落日余晖中静静伫立。
一面残破的旗帜在城头迎风招展。
旗帜上,一个大大的“郭”字,像是一道光,瞬间点燃了谢知行眼中熄灭的火焰。
郭威!
未来的周太祖,五代十国乱世的终结者之一,以仁义闻名,此刻,他还只是一个在夹缝中求存的地方小将。
去那里!
去投奔他!
这是这片地狱里,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