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便过去了五日。
段延庆每日凭借念动力捕猎、采集草药,而后运转那枯荣初显的内力温养经脉。
如今,他的伤势己稳住了大半——头顶的伤口己然结痂,只是喉头仍旧发不出半点声音;双腿溃烂之处收了脓,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他不再甘心困守于这小小的山洞,运起念动力寻来两截硬木,用野藤仔细捆扎加固,赶制出一副简陋却异常结实的拐杖。
拄着拐杖挪动时,丹田内力顺势下沉,稳稳托住躯干,再借着念动力暗暗借力,竟比原身匍匐爬行要稳当百倍。
他收拾好烤干的兔干、剩余的草药以及几枚铜钱,换上此前从村落柴房取来的粗布短褂,试图掩去几分狼狈之态,而后循着记忆,朝着最近的乌蛮阿苏部而去。
乌蛮三十七部,乃是散居于大理国东部与北部山林草原间的族群联盟。
它并非单一的部落,而是由阿苏、罗婺、磨弥等数十个支系组成的松散势力。
其疆域横跨如今滇黔交界地带,堪称大理国绕不开的“边地支柱”。
自段思平开国之时,便与乌蛮三十七部结盟,依靠其兵力稳固边疆。
双方唇齿相依,却又相互制衡,是除大理贵族(段、高、杨等)之外最为关键的权力力量。
在原身的记忆里,乌蛮三十七部与段家本就颇有渊源。
只是杨义贞叛乱之后,段正明倚重高家,势力重新分配,必然有人得利,有人失利。
原先与段延庆一脉关系更为亲近的不少蛮部,利益被削减,积怨颇深。
阿苏部便是其中之一,其首领木坤性情刚烈,却因势单力薄,不敢反抗。
段延庆打定主意暗中与之接触,绝不敢暴露他的身份——此时段正明登基未久,未必没有派人搜寻他的踪迹。
入夜之后,月色暗沉如墨,阿苏部的寨子里一片寂静,唯有巡逻守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打破这份宁静。
段延庆借着树影的掩护,拄着拐杖悄无声息地靠近寨子中心。
他的念动力先一步探入,摸清了部落鬼主木坤所在的土掌房。
随后,他抛开拐杖,运转内力,如鬼魅般轻掠而去,借着念动力在空中浮空腾挪,双手一阳指连出,却不带丝毫声响,将周围的守卫全部点住。
接着,他缓缓落至地面,动念吸来拐杖,以意念掀起帐帘的一道缝隙。
土掌房内,烛火己然熄灭。
段延庆摸黑飘至床榻边,指尖凝聚起微弱却精准的一阳指劲,轻点木坤肩头穴位。
木坤闷哼一声,瞬间惊醒,刚要呼喊,便觉浑身动弹不得,喉咙也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原来是段延庆用念力压住了他的声带。
木坤眼中满是惊恐,瞪着眼前容貌可怖的残疾之人,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段延庆却不慌不忙,借着帐外透进的月光,用念动力“吸”来桌案上的纸笔,以意念控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勿怕,我乃段延庆。”
木坤瞳孔骤缩,满脸的难以置信,挣扎着想要开口,却依旧被念动力压制。
段延庆见状,稍稍松了些对他声带的禁锢,却仍点着他的穴位,接着控笔写道:“杨义贞己灭,高家欺你阿苏部,削你草场粮税,汝待如何?”
这话正中木坤的痛处,他眼中闪过怒意,却不敢轻举妄动。
段延庆继续控笔写道:“宋人常言,一朝天子一朝臣。
段正明倚重高家,主弱臣强。
汝部曾与我亲近,如今高家得势,日后只会变本加厉。
我来,是帮你讨回公道,也是帮段家拨乱反正。”
木坤脸上的怒意渐消,而代之的是迟疑,他盯着段延庆的字迹,沉声问:“太子殿下既有此意,可有具体良策?
我阿苏部虽愿效命,却也不敢白白送死。”
段延庆见状,指尖一阳指劲隐隐凝聚,对着一丈外的油灯凌空点出。
只见一道淡金色指力擦过,油灯“噗”地一声便燃了起来,后方土墙之上还赫然印出一个浅洞。
他随即控笔写下:“你看我这一阳指,高家除了高伯通,有谁能接得住?”
说罢,他不再多言,催动念动力,身子竟凭空而起,轻捷地穿房梁而过,悬在半空足足数十秒,才如落叶般缓缓落地,稳稳压住身形。
木坤何曾见过这等神乎其技的功夫,惊得双目圆睁,半晌才回过神来,语气里满是敬畏:“殿、殿下竟有如此神通!
有您在此,何愁高家不灭!”
段延庆遥遥一指点出,解了木坤的穴道。
木坤当即翻身下床,撩起衣襟便跪地叩拜,朗声道:“阿苏部鬼主阿苏罗苴·木坤,拜见太子殿下!
此前不知是殿下驾临,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段延庆木杖微抬,念动力轻吐,便将他稳稳扶起。
这等隔空摄物的本事,若纯靠内力催动,非一流顶尖高手不可为,二流内力绝难企及——放眼大理,除了无量山行踪不明的逍遥二老与天龙寺枯荣禅师,再无人有此能耐。
木坤功夫本就粗浅,仅达三流境界,见此更是满心敬畏,躬身问道:“殿下深夜驾临,必有差遣,木坤与阿苏部上下,唯殿下马首是瞻!”
段延庆放下拐杖,慢条斯理地提笔写下:“吾之号令,你当真遵行不疑?”
木坤神色一正,单拳捶胸,语气铿锵:“我阿苏部能有今日,全赖先皇照拂!
殿下如今归来,木坤万死不辞!
只是臣斗胆一问,殿下此举,是否为夺回国君之位?
我阿苏部实力微薄,恐难助殿下对抗大理朝堂与高家,误了殿下大事。”
段延庆笔尖一顿,写下一行字:“汝观吾,可有圣君之像?”
木坤闻言,借着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抬眼一瞥,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段延庆虽整理过仪容,却难掩头面之上纵横的旧伤新疤,头顶缺了一大片头发,厚疤赫然在目;再加之他全程不语,只以笔墨交流,木坤当即猜到他定是有难言之隐。
他暗自斟酌片刻,躬身道:“殿下乃段氏正统储君,若非杨义贞叛乱,皇位本就该是殿下的!
全国臣民都以为殿下己然遇害,才由保定帝登基。
如今殿下神功大成、平安归来,这皇位本就该在段氏血脉中流转,您与保定帝陛下乃是兄弟,自当兄友弟恭,共护大理才是。”
段延庆见他刻意避重就轻,也不恼怒,首接落笔写道:“宋朝乃上国,孩童亦可君临天下,先例不止一桩。
我大理乃小国,效仿上国,有何不可?
可立七八岁幼童为帝,皇位轮替,我不与段正明计较这十年帝位。
等我皇儿长成,他若识相便罢,若有异议,咱们再凭功夫分高下。
汝觉得,此计可行?”
木坤闻言,心中彻底了然,再无半分迟疑,当即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乌蛮大礼,声音洪亮:“臣木坤,谨遵殿下吩咐!
我阿苏部全体族众,愿听殿下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